走进市委大楼的时候，乔明忠步履匆匆，走廊上不少来往的办事员都奇怪地看着这位市局局长，不明白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慌张成这个样子。
敲了敲门，过了很久，里面才传来一声“进来”，乔明忠小心地推门进去，坐在办公桌的何智建彷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头发凌乱，两眼无神，显然昨天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过。
“小乔，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何智建眼皮动了动，说起话来都有气无力的。
乔明忠没有立即回答何智建的问题，拉开门探出头去小心地查看了一番，这才关上门，手上微微用力，显得心情异常焦躁。
这一切都落在了何智建的眼中，如今他正在心伤何冬凌的事情，这点小冒犯也就没打算追究，静静等待着乔明忠的解释。
开口的第一句话，乔明忠那是在路上酝酿了又酝酿的，表演得非常到位，一张口就显示出了非常焦急和害怕的心境，“韩书记，当初大年夜那件事情，怎么会走漏风声的，今天大清早我在办公室里面就看到了这张纸条！”
本来没精打采的何智建一听“大年夜”三个字，当即浑身一震，语气激动得都有些失常：“大年夜？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乔明忠没有再说什么，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早已经被手心的汗水浸湿了。何智建结果以后，颤抖地打开，一指宽的纸条上，“大年夜”三个字力透纸背，字字诛心。
何智建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上瞬间就变得面无人色，大年夜，那是他内心最不愿意被提到，也是常常被人挂在嘴边的一个词。
在警方的档案中，它还有一个更加专业的代称，“一二一大案”。之所以会被人屡屡提及，那是因为这正是何智建警察生涯中最光鲜亮丽的履历。
大约是二十多年前的大年夜，环海市那时候还叫环海地区，何智建只是一个派出所的小小所长，乔明忠在何智建手底下当着一名小小的警察。
大过年的，阖家团聚，警察却因为职业特殊，必须安排人轮值，那一个晚上就是乔明忠和何智建搭档着当值。夜幕降临，大雪没有落下，冷风冻地，不多的行人都缩着脖子在街上行色匆匆。
何智建搞来了几瓶小酒，跟乔明忠两个人一人一口地喝着暖身子，醉意上头，何智建摇摇晃晃地想去外边放泡尿，结果东倒西歪地就跟一个路人发生了冲突，推搡了几把过后，何智建直接拔出了腰间的配枪，酒劲上头后竟然想也没想地就扣动了扳机。
一枪爆头，一条人命就这么在何智建手底下去向阎王报道了。
一看杀了人，何智建酒劲也已经醒了大半，等到乔明忠听到枪声赶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头脑冷静地想要怎么来掩盖这件事情了。
这一想，还真被他想出了点子。
前不久，环海地区发生了一桩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全家九口人被杀死在自家的房子内，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省厅要求环海公安局限期侦破，公安局长都愁白了眉头，结果那名凶手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何智建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过程，争执中这名男子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估计是原来探亲访友的，何智建把心一横，干脆直接将这名男子身上的所有身份证明全部消除掉，对外宣称是无意中发现这名男子形迹可疑，上前盘查时对方反抗并袭警，不得已才开枪击毙。
而这个过程中，乔明忠作为唯一的知情人，是被何智建用枪指着帮助他伪造现场的。
后来的事情倒也简单，本就被遭受到极大压力的环海公安在局长的默许下，根本没有仔细调查，一致宣称这就是那名灭门惨案的元凶祸首。
那时候的交通与联系不比现在，一个人陌生人无缘无故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要到很久以后才会被注意到，而那时候，火化之后的骨灰都不知道滋润了多少花花草草。
更讽刺的是，何智建不仅仅没有受到该有的惩处，反而是因祸得福，被树立成了公安系统的英模形象，一路提拔，二十多年走下来，何智建凭借着“一二一”大案，可谓是顺风顺水，平步青云，最后终于坐到了政法委书记的位子上。
环海官场的人都知道何智建不饮酒，甚至上级领导来敬酒，也只以白水或者热茶代替。直道韩书记是严于律己，时刻保持警惕，牢记人民警察的天职，却不知道何智建一看到酒就会想起那个晚上的场景，噩梦连连，更怕醉酒之后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那就是要了老命。
当然，乔明忠也没被他忘记，动用手中的权利，乔明忠可以说是紧紧跟着何智建的步伐，派出所所长，分局副局长，局长，市局常务副局长，局长。
两个人狼狈为奸，二十多年来牢牢隐瞒着那个大年夜的事实真相，如今怎么就泄露了出去？
“难道是朱博？”何智建昨天才要拿朱博的手下开刀，今天这张纸条就出现在了乔明忠的桌子上，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当然就是朱博了。
乔明忠故作诧异地问道：“怎么可能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