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智建没有坐,也没有坐下的意思,他想要站着,想要一种俯视朱博的感觉。
朱博呵呵一笑,也再招呼,任由何智建站在那里,他又自顾自地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惬意地喝了起来。
何智建发现哪怕他是站着,朱博是坐着,他也无法产生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他明白在心理上他未曾交战就已经先输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与双方所处的位置和高度没有关系,而是在于心里的那份底气。行得正坐得直的平头百姓也绝对不会怕一个心中有鬼的封疆大吏。
两个人对望了着,何智建习惯性地摸出香烟来点上,吸烟可以让他稳定已经不定的情绪,调节谈话的节奏,满屋子的烟雾可以掩饰他真实的表情。
过了许久,何智建喷出一口烟雾,率先打破沉默:“叶书记啊,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朱博眼皮都没有抬,嘴角挂着笑意,吹散了漂浮起来的茶末,喝了一点热茶。这笑容原本很正常,可是在何智建看来,朱博的笑容只满是讽刺的意味。
他已经把自己想要的意思让乔明忠转达给对方,何智建的话实际上是在躲闪问题的实质。对方是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他就是要何智建向王建国向自己低头,让他向王建国道歉。
沉默依然在继续。
一根烟抽到最后,何智建狠狠地吸了几口,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熄,终于做出了决断,可是他还是想要做一点争取:“今晚的事情,我弄清楚了,是志高不对,我让他去给你妹妹赔礼道歉,赔偿精神损失……”
朱博没有搭腔,不为所动地坐在那里,如果何智建不答应他的要求,他不介意将事情闹得更大一点。虽然以对方的能耐,将这种小案子的影响力压到最低不是什么难事,何冬凌最多三五年就能出来,然后走走关系,减刑取保候审什么样的,大概一年不到就能出来。
但是影响力毕竟还是出去了,毕竟窦青青也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现在就是看何智建愿意私底下丢脸,还是在以后整个官场上都抬不起头来了。
何智建在煎熬,他也明白朱博的算盘,可是对方出招了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接下。习惯性地清了清嗓子,何智建在心里面早就把朱博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表面上还要装出诚恳的表情来,眼光低了下去,终于开口说道:“叶书记,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所以我对你有些成见……”
“你在向我道歉?”朱博打断了何智建的话,脸色淡然地说道。
一旦低下了头,就很难再有抬起头的勇气了。
何智建现在是深有体会,口里面发苦却偏偏不敢再多看朱博一眼,“叶书记,我有许多对不起你和王局长的地方,我向你们道歉……”
朱博摆了摆手,毫不客气地再次打断了何智建的话:“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不过醉和春那件事情……”
说到这里朱博就没有再说下去了,意思却很明确了。
官场上派系倾轧,站队的问题是无法避免的,但是居然用出如此下作的手段来,那就是让人无法谅解的了。
“我明天在醉和春给王局长道歉。”何智建咬了咬牙。
为了何冬凌这个宝贝儿子,他也算是豁出去了,不过心中却是有苦说不出。醉和春那件事情的手段实在太低劣了,乔明忠还亲自冒了头,这不是等于直接告诉王建国这是自己一手布置的嘛。
最关键的是偏偏还没有拿到想要的证据,事后,何冬凌和乔明忠被何智建两个办事不利的二百五,被何智建叫到办公室狠狠地骂了一通。
朱博点了点头,突然冷冷地盯着何智建说道:“韩书记,有件事我想问你,醉和春的那件事情最后到底是你的主意还是他人的主意?”
何智建一时间愣在了哪里,他总算明白朱博为什么要在何冬凌的这件事情上坚持让他当面道歉了。
何智建虽然一直很不喜欢朱博和王建国这一系,可是他也不敢同时开罪公安局长和组织部长,要知道那时候吴延可还没有跟周文彻底决裂,大致上还算是自己这一派系的人。要不是周文在背后示意吴延靠不住了,他也不会急于做出那些事情来。
可是何智建也明白朱博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角色,假定自己把周文给卖了出来,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短暂的思考过后,已经决定要隐瞒真相了。
结果还来不及说什么,朱博已经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是周文。”
何智建的迟疑已经肯定了他的猜想,如果没有环海市一把手的暗示,何智建是不敢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来的。唯有市委书记,才能够有底气来支撑起这么大的阴谋。
何智建不是第一次有这种被人逼得喘不过起来的感受,问题是以往只有面对那些大领导的时候,他才会有,一个普通百姓居然会给他这么大的威压。
朱博什么时候走的何智建也没有察觉到,否则一定会听到那句喃喃的自语:“周文到底是彻底倒向木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