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刚过,
槐花落,清平陌,相思边上,
雨水更婆娑。
最初,大家都以为是蝗虫。
毕竟,蝗灾这种事情对于他们还是有所了解的。
那天,那棵老槐树底下的来鸿米店里发生了一件奇事,店内帮忙打杂的一个伙计约摸三更时分的档子,从家里到店上去,准备起早将第二天就要摞出去的大米提前整理好,结果他抱着来鸿米店的木板门,刚下下一块,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样东西,硬戳戳地砸在了他的后脑门上,“哎哟……”那伙计龇着牙惨叫了一声,低头去看地上,不想那掉下来的黑乎乎的家伙竟然是一只赛过半头猪的野天鹅,膀子又大,羽毛又滑,十分壮实,“他奶奶的……”米店的伙计拎起那只野天鹅,两眼一放光,转头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又举起来迎着路口上一点子光细细打量了一番,嘴一扬,露出满嘴的黄牙,笑道,“他奶奶的……”
他刚骂完,接着从天上又掉下来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
那时候,估摸着天开始要亮了,来鸿米店的伙计站在米店门口,两眼呆直地望着地上摞得一排排的野天鹅,欣喜若狂,心想就凭这些个东西,洗剥洗剥转手卖了去,他也不用继续熬在来鸿米店里当一辈子伙计了。
第二天天明的时候,那伙计果然发了,卖了整整四十八只纯正的野天鹅,哗哗哗的黄金撑得他睡觉都忍不住咯嗒咯嗒打着响嗝。
这件事,在槐安轰动了一阵子,槐安的那些百姓开始在街头巷尾纷纷议论这件事,大家的心情无比激动,羡慕嫉妒恨,种种都有。
其实,梁灼也听到了这件事情,还兴致勃勃地蹭在许清池的门边上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可是他不为所动,弄得梁灼也觉得不甚有趣,就好像自己也和那些市井之徒一样很爱占小便宜。
所以,梁灼自我解压以后,又继续调弄摆玩她的菜圃子。
直到第六日,梁灼刚睁开眼睛,就听到外面嗡嗡嗡叫的声音,不是那种婚丧嫁娶鞭炮的声音,而是人群轰动的嚷嚷声。
梁灼随手捞了件衣服,抱着哪里热闹往哪钻的心态,刚打开门,连她自己也惊呆了——
外面……
下……
下……
这算是下起了飞禽走兽吗?
梁灼的院子里落满了一打一打鸟类的尸体,有的是小麻雀,有的是鸬鹚,甚至梁灼抬脚踢了踢,竟然连猫头鹰都有。
梁灼对这种事情觉得惊讶极了,冲到外面一看,槐安镇上的人一个一个全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原本应该在怡红院里招呼那个什么客官大爷的老鸨也从良了,手里搂着、怀里抱着一大堆鸟的尸体,咧着血盆大口,伸长了脖子色眯眯地往天上瞧,那些屠夫、说书先生、卖菜的买菜的、卖布的路过的,全都傻了呆了似的,一个个手里逮着那些硬邦邦的尸体,眼睛骨楞着看着天上。
梁灼看了一会,觉得没劲,又灰溜溜地回去了,她想这些人真是想钱想疯了,难道一个个都想学来鸿米店的那个伙计不成?哪有那么多东西掉啊,真是的。梁灼是这么想,可是有些人不这么想。
大概又过了三天,梁灼夜里为着那些乓乓乓、乓乓乓直往下掉的尸体搅得闹心,实在睡不着,只好改了性子,晚上看书,白天睡觉。
可是,距离来鸿米店那个伙计发了财大约十二天之后,梁灼开始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最明显的就是现在她连白天也不能睡了。
槐安蔚蓝的天空上,看不到一片云彩了,密密麻麻地不停朝下掉东西,麻雀、老鹰、甚至有的时候落下一头整猪……
镇上的人都和疯了一样,沉浸在一种空前的快乐之中,这种快乐简直使他们着了魔,什么也不去做,白天夜里只会死盯着天上看,看能不能直接下点金子下来……
人的欲望是可怕的,最初的时候,槐安镇上只是肉类价格普遍下跌,后来,所有的肉都免费了,再后来几天,槐安镇上的人成了一群疯子,你只要走出去,就能看见一群人伸长了脖子对天张望,一副随时待宰的模样。
天上的东西掉下来的似乎越来越多了,啪啪啪、啪啪啪像雨一样。
梁灼觉得有一丝恐惧,她走到街上劝那些人,她抓过来一个,大姐大姐的叫,她拽过来一个,又打又掐又喊又跳,可是那些人的眼里,没有她,也没有任何人,那些人,槐安镇上的那些人,在半个月之内,迅速变化,变得梁灼觉得再也不认识。
……
槐安,成了一座陌生的城镇。
……
她在夜深,敲起许清池的门……
门不开,她只好隔着门轻声问他,“大祭司,你真的都不管他们吗?”
“大祭司……”
……
许清池没有说话,梁灼就愣在门口呆立着,屋子里的灯还亮着,她知道许清池并没有睡。
可是他就是不肯说,什么也不说……
梁灼喊了几声也不喊了,只是站着。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