泫瑾枫说起青梅一向**,但他其实对孩提的事从不细说,一开始就以两清为起点,也可能是年岁还小,记得的事有限。
兰生就更少提了。她重生的,虽然遇到泫瑾枫之后,七岁的记忆如同刷新了一回,时不时冒出熟悉片断和怀旧心情,对这位声名狼藉的六皇子始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坚守,却以为那是本尊的残留,不断抗拒,想以自己客观的判断来认识这个人。
总之,两人虽以年少的情谊开端,之后的发展却完全不在两人的预料之内,是重逢后翻开的崭新篇章。
然而,如果七岁的南月兰生离开帝都使得人们忘却前尘,是她顺利转变成另一个兰生的最佳借口,那么,五岁的泫瑾枫跳到十八岁的六皇子,童年记忆和传闻之间,传闻和重逢后的亲身经历之间,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黑洞。
这令她心情大起大落,每每要陷落,每每又清醒,彷徨找不到出口,总在接受和抗拒两端徘徊。尤其今日,那座可怕的刑囚暗室才让她不寒而栗,怀疑泫瑾枫的极端人格,铁笼里藏妥的断笛又叫她困惑不已,竟能感受到锥心痛楚。
她觉得再这么下去,还没了解泫瑾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就先分裂了。所以,不想再一个人伤脑筋,如果他要她当伙伴,那他就应该告诉她一些事。一些真正的,他的事。
泫瑾枫看向断笛的那瞬间,眼神中的恐惧,恨绝,悲哀,希冀和怀念交替闪烁,让兰生不动生色收入了眼底。他身上有一种深沉的痛苦和绝望。而她并不陌生。
他兀自沉浸于那些情绪,但她不让他一人独自承受,声音轻快。“哼,果然弄丢了。”
泫瑾枫抬头。看到那张刁俏的容颜坏坏的凤眼,暖流回潮,妖仁恢复明彩,“怎么会呢?你的宝物我都收得那么好,我自己的宝物当然更上心。只是你刚才问法不对。我没抢你的玉笛,是你笨得学不会,浪费名师制作的好笛,我让你送给我的。本殿下要什么没有。还需用抢得吗?”
兰生呵笑,“你要说那本走马观花就道万物吉凶易经皆屁不如双眼识乾坤运风用水天能之最者方使风水诀是我的宝物,我也得纠正你一回。绝对是年少不懂事,让江湖骗子耍了,就不知白花了多少银子买来的。事到如今,还是糊涂些好。”
“你爹的车夫送你的,没花银子。你脑子笨得记不住,我是不想记也不能忘,不过这样的事实是不是让你感觉好受点?好歹白捡的。”泫瑾枫的记忆很强大。
那个侏儒般的老头?兰生却立刻将好奇压下,“六殿下别扯开话题。既然上心,笛子在哪儿?可别说花王会那时你吹得是那根笛子。”
泫瑾枫望着自己的手,好似那里有一管玉笛。神情若有所思,“本来收在镜月殿里,可你我成亲后,我就搬出来了,如今镜花水月不复在,只怕埋在了哪处地下。”
“那么上心,小坡子说不准帮你收着了?”兰生看不出他说得是真是假。
“因为太珍贵,藏处只有我一人知。”泫瑾枫勾了勾嘴角,却并非是笑。
倒是兰生好笑。“藏哪儿了,说出来听听。没准太子殿下手下留情,还留玉笛一个全尸。咱再努力一把,仍能找回来。”
很俏皮的说法,但泫瑾枫妖视力妖嗅觉,很快捕捉到其中另有意味,“兰生,有话不妨直说,你问我就答。我性子养得阴险,若是对别人,说谎不用眨眼,但若是对你,阴险对折去半吧。”
“什么叫阴险对折去半?”这人挺有自知之明,还承认自己阴险。
“我说了。”泫瑾枫褐眸沉琥珀金,“你问,我就答。你问不到,我也不主动说。毕竟是过去了的事,更不是什么听了会心情好的事,若你不介意,我便不一页页翻那笔烂账了。”
“你岂止阴险哪,还很狡猾。自己不想翻得烂账,我要是翻了,就成小肚鸡肠的吝啬鬼,不给你重新做人的机会。”兰生忽然发现,原来他显露真心的时候,自己是看得出来的,“不过,事关我做人的底线,好歹配合一下。我挑准了页码,争取精确到位,让你的心情尽快恢复到好。”
泫瑾枫笑得眉眼飞起,忍不住伸手来抚兰生的面颊,最终在她眯警惕的目光中转为捉发,“爱妃这么体贴,为夫若不配合,于心不忍,请问——”
话音未落,他愕然看到兰生的裙上多了一支玉笛,鎏金绕剔透,竹叶渗春新,虽然已断成两截,玉色仍滴翠,润莹起泽。
尘封的宝物,他早有机会让它重见天日,但月华宫处处眼线,一不谨慎就会引起怀疑,故迟迟未能动手,也觉得那里反而更安全。不料,一切随着那日雪天而改变,待他再想去取,已然来不及,尤其他那位兄长迫不及待将月华宫据为己有,开始重建之前就以主人自居,之后更是抹去了前一位主人曾经生活于此的所有痕迹。
“你从哪里得来?”拾笛而起,泫瑾枫纤长的手指轻轻摸过按孔,等指腹的清凉渐渐染上温意,感觉就重温了一遍,那长夜尽头,黎明的微亮。
“应该我来问才对。你将它藏到哪里去了?”兰生的反问才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