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铺了一地光华,??地脚步声沉稳却有些凌乱,夜风狂吹了一晚,树叶儿飒飒地作响,斑驳稀疏的一圈光影下,衬得晋王身姿越发挺秀,也有点孤独的味道。
南宫烨在最后一级台阶驻足,海公公静候在一侧,他们匆匆相视,又匆匆别转眸子。南宫烨望着少帝寝宫良久,默然,长叹一口气,终是迈开沉重步伐,推开了那扇无比尊贵的殿门,殿中光亮微微照得他双眼不适,他用手撑在额角,挡住那刺眼的强光,轻微低弱的语声从珠帘后透了过来,“是四哥么?”
铜灯台上的红烛扑闪扑闪的,红烛芯发出丝丝声,侍女急忙执起剪刀剪掉多余的烛芯,海公公在旁不等少帝示下,便对着一干奴才使了个眼色,一时太监宫女鱼贯而出,走在最后的海公公体贴地关上门。
他们兄弟俩许久没有相聚,也没有在这般情况下叙话谈事,空荡荡的寝殿里,顿时起了一丝压抑、沉闷、繁重气氛。躺在睡榻上的少帝轻咳一声,一张秀脸咳得绯红,竟似被硬生生地夺了半条命一般,脸色渐渐苍白,恢复如常,他吐气,“坐。”
南宫烨逡巡四下,睡榻前并无凳子可做,他从屏风后端来一张凳子,放在睡榻旁,恭顺坐下,关怀道:“今夜好些了么?”
“你瞧着朕像好些了的样子么?”少帝反问一句。
南宫烨说得更简洁,“不像。”
“朕本该生气的,你怎会如此大胆,在帝皇面前老实地说出皇帝最不愿面对的事实,历劫人一生的生老病死,朕马上就要同它们告别了。”少帝轻柔说着,话里却带着几分无奈和认命,又有几分怅惘和对生的期望。
少帝还年轻得很,他只不过是个刚长成年的孩子,就要被残酷的命运夺走年轻的生命,他的命何其短,好日子还没有来临,虽然他是九五至尊,位居帝皇之位,可他正襟危坐在皇位上,无半日安宁,前朝六宫逼得他几乎做了个傀儡皇帝,他懦弱,他挣扎,他痛苦,他寻乐,都只是一时无奈的性起。
如今,少帝年华正好,朝纲渐稳,却无缘再见那盛世繁花,少帝凋零得太快,快得他措手不及,少帝还没有做临终重托,便合上了眼皮,睡在无尽的黑暗中,他走得很平静,很安宁,没有纷争地干扰,只是看开了一切,带着唇角的一丝笑意怅然离去。
铜漏声异常惊心,南宫烨抱着少帝冰冷的身子,不知抱了多久,都不舍得放开,只怕一放手,少帝便灰飞烟灭,魂魄荡然无存。
他戚戚地望着铜漏,似乎在恼怒它为何要走得如此匆忙,连给个临终遗言的机会都那么吝啬。
窗外一颗明星一瞬而逝,顷刻间湮灭在漆黑穹苍之中,徒留海公公对着那颗星子,长吁短叹,暗自伤怀。
殿门缓缓打开,南宫烨笼在黄橙橙的光圈里,远远望去,倒像谪落人间的上仙,到人间历尽生死悲苦喜乐。
海公公楞了半晌,讷讷道:“少帝,走得可安稳?”
“你早知道少帝药石无救,却编了一个美丽的谎言,让他相信拖一天是一天,日日喝着那黑稠的苦药,甘之如饴。”南宫烨凝视着殿门前的海棠树,海棠花对少帝来说意义非凡,据说少帝是在海棠花下出世的,故此,少帝在百花之中偏爱海棠。
“奴才有什么办法呢?少帝继位时还那么小,肩上担子确如泰山压顶,半刻都不容晃神,这么多年,他将所有的苦乐都埋在心底,面上毫无情绪,着实熬得辛苦,本该嬉笑玩耍的年纪,偏偏要变得老成持重,方可君临天下。就在独自飘零时,上天安排他与淑妃娘娘邂逅,一眼定情,打开了喜怒哀乐的大门,少帝这才有了几分人样,作为一个人,他恐怕是第一次尝到为所欲为的滋味,即使叔伯摇头,兄弟反目,他亦不后悔,毕竟这场爱是他做过的最荒唐之事,淑妃娘娘明面上媚眼承欢,对少帝一片痴心,实则她别有居心,同大丞相司马恭如沆瀣一气,就等少帝孤立无援时,来个落井下石。淑妃娘娘的如意算盘,终究打了水漂。”海公公一把辛酸泪,对少帝他还是忠心耿耿的,至少他至始至终都如一个长者般关爱晚辈。
南宫烨声音低沉有力,“海公公,你看看他吧!”海公公老泪纵横,过了今夜,他只怕是无泪了,少帝一直是他心中的神,今日他的神像已颓毁,他的信仰已埋在内心深处,明日海公公怕是不同了。
他们没有将此事声张,皇位空悬,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司马恭如宫中耳目过多,南宫烨和海公公一晚都在密谈,决定封锁少帝已死的消息,人不知鬼不觉地重新找一个代替少帝活着,毕竟少帝身上的重担未卸下,总得有人替他完成。那丢失的虎符是关键所在,没有虎符虽都可以坐上龙椅,只是这样的龙椅,必定搅得南朝生灵涂炭,苦海无边,伺机而发的敌国也可趁虚而入,南朝危矣。他们不敢下这样的赌注,他们下不起这样的赌注,只愿能瞒天过海,等端王的好消息。
他们处理完一堆琐事和大事,天已大亮,上朝时分早已过去,在海公公精细地安排下,少帝这三日无须上朝,借得是久病不起的名头。
南宫烨回到府中时,心绪莫名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