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菲扬一直不明白,谢东阳为什么会对杨天那么好。林佩佩当初介绍时,说他是苏颜老公的好兄弟,她没见过苏颜,却听过他们的故事,也知道大家并不叫谢东阳的名字,只叫他六指,尽管在见面之前她已经知道他几乎失去大半个左手,再见时仍然觉得骇人,不敢去看他的手。可是这个男人很淡然,见她尴尬又自责的表情,笑着解释:“小时候一场事故造成的,这么多年都习惯了,第一次见的人都像你这样,你不要觉得尴尬,没什么。”
这样一说,她反而更加不好意思,对他的印象却变得好起来,起码他不像佩佩说的那样,是个黑社会头目,他看起来干干净净,没有五大三粗的胡茬,没有青龙白虎的纹身,说话温柔又善解人意,倒更像个知识人。她见过他单手上螺丝的利索,也见过他一只手开车的熟练,手上的缺陷丝毫没影响过他的正常生活,也丝毫没带给他有关自卑的一切不好的性格。
陆菲扬生在S城,也长在这里,父母是高级知识份子,生活一帆风顺,她和林佩佩老公是标准的青梅竹马。林佩佩提议给她介绍谢东阳时,她一听说情况就不太满意,她的家庭包括她个人,怎会接受一个有残疾的人?可林佩佩满脸认真,举着手对天发誓:“我向你保证,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有气魄,你们就是先见个面,又没让你嫁给他,再说,人看不看得上你,还不一定呢!”
她虽然出自书香门第,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加之自身长得漂亮,从小便由许多男生围着长大。一个半残的人竟会看不上她?堵着这份气,她决定和这个男人会会面。本以为谢东阳一定是那种因为相亲,穿着古板的西装,露出古板的一张脸,搞不好还是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然,毫不避讳任何人看见他的手。在汽修店的休息室,他邀请她坐在黑皮沙发上,还给她倒了一杯水,说:“佩佩和我提过你,我的情况你都清楚?”她端端正正坐着,点头:“清楚的,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你也不要太在意了。”
“这段时间一直忙,也不知道你今天过来,中午请你吃顿饭吧。”
她刚刚消失掉的尴尬又悄悄爬上脸,这个林佩佩,跟她说约的是今天,怎么别人一点都不知道的样子,还以为她有多迫不及待呢。她少女娇羞状捂了捂脸蛋:“我也是刚好路过,顺便来看看……”
去吃饭的路上,他一直很沉默,陆菲扬性子活泼,却从没有过那样的感受,即使不断找话题,即使他总是温和地笑着应付,并没有冷落人,却叫人无端觉得有距离。半道上他接了一通电话,那平静的脸上忽然就有了情绪起伏,接着就把车停在路边,转头看着她的时候,又恢复了平静,薄唇轻启,露出洁白的牙齿:“不好意思,突然有点事,改天再请你吃饭好吗?”
她很知书达理地点头,笑容灿烂如星光璀璨:“当然好啦!有事你先忙吧。”约摸过了片刻,听到后边的喇叭声,才意识到这个男人是想让自己下车。她高高在上惯了,哪受过这样的待遇,但为了面子,当下便急急忙忙跳下车,完了还特别懂事地朝他挥手说再见。等到汽车一溜烟跑走,她才松垮掉僵硬的笑容,既生气又失落,从那时候起,陆菲扬每回面对他,都变得十分被动,后来她管这叫做奴性。
当天她被丢在马路边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林佩佩算账,可佩佩的电话还没拨通,她在医院工作的好朋友倒先打过来,叫她去领她爸的体检报告。正愁没处泄愤呢,于是屁颠颠地跑去医院,朋友听她说到整个左手残废掉时,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指着花园柳树下的人:“你、你、说的是他么?”
她抬头,果不其然看到谢东阳,可是那个男人,怀里居然抱着一个小婴儿,想不到冷淡疏离的他,竟会流露出那么柔情似水的表情。其实婴儿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瞧她对着孩子又逗又乐的样子,八九不离十就是那孩子的妈。“好你个谢东阳!”生来就是暴脾气,被气极了也不知道什么叫矜持和风度,她跌跌撞撞一路冲过去,“你不是说有急事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倒还知道一楞,显然没料到她会在这里,随即说道:“孩子发烧。”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她也病了,一个人顾不了孩子。”
“你、你、你……”陆菲扬结巴了大半天,指着谢东阳的手指头都在颤抖,“你结婚了!”看着情形也不对,于是斩钉截铁,“你离婚了?”还是觉得不对,可又不知道是哪里有问题,“你怎么这样呢,有人了也不说清楚!”
他反倒更意外:“你不是说我的情况你都清楚吗?”还劝他不要在意来着。
她无语了,被搞疯了,于是跺了跺脚跑走了。
后来才知道,这个男人心里装了一个女人。知道他的眼中有她,从此处处都是她,她是林佩佩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是那个小婴儿的亲生母亲,也是他最好兄弟未过门的老婆,他爱了她很久,久到自己都数不清是多少年,他一向沉稳自重,惟独面对那对母子时会开怀微笑,也会眉头紧锁。
他发呆的时候,陆菲扬认为是在想苏颜,他笑的时候,也认为是因为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