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鸽子林后的剪彩仪式热闹非凡,废弃了三年的工厂最终被改建成了疗养院,绿水青山十分惹眼。四周碧风扬起,晴空万里,有记者提到当初拆迁时死人的事,杨振穿着西服,衬衣领子平展得像刚刚熨过,垂坠的裤脚,簇新的皮鞋,他一直剃着平头,两鬓的发量微少,愈发显得人精神,且个头高、眼睛利,不说话的时候让人不敢靠近,但往往说话的时候更让人不敢靠近。他轻描淡写地解释,说当初的事件是个误会,那人跳楼之前的情况他完全不知情,闪光灯咔嚓响了几下,他从容不迫的态势被定格住,剪彩仪式还请来了孙亮,同样地龙马精神,在麦克风跟前大力赞扬杨振投资公益建筑。
老式的办公室里,猴四靠躺在狭小的椅子里,缩着脖子看电视里的新闻直播。四周窗帘闭合,一盏幽幽的日光灯照在头顶,他夹着支烟,云雾吞吐间只觉脸上的疤尤为显眼,电视上杨振的影子倒印在他的瞳孔,十分专注,看不出在想什么。门上有钥匙转动的声音,啪嗒一声,廖连胜推开门的瞬间被吓了一跳,继而挥着手晕开一屋子的烟气,走到他的老式办公桌前,皱眉放下公文包:“你怎么又来了?”看了一眼电视里的新闻,便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看这些有什么用,只会刺激你!要我说还是杨振有办法,上头很重视孙亮,他这两年正是提拔的时候,人家都知道从孙家的宝贝女儿下手,你怎么就想不到?攀上这根高枝,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搞垮他。你往我这跑也没用,这两年风头紧,和孙亮合作对我有好处,不然上头抓典型,我是头一个遭殃,我一旦遭殃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猴四咬着烟,说话时瘦削的双颊往里凹:“都他妈一帮风流债,杨振那小子长了一张招女人的脸,没脑子的女人只晓得往他裤裆底下钻,我他妈有什么办法!”他两根手指捏着烟,想了想又说,“我倒是没想到他会利用女人,以前听说他这人不近女色,老子以为他性取向有问题,还当真以为他有三头六臂闯江湖,到底了还不是要找靠山!”似又想起什么,“我怎么记得他身边有过女人,和电视上这卖艺的长得还不一样。”
廖连胜吐了口茶沫子:“他就算养一屋子女人和你有何关系?没出息!关键时候总掉链子。就你这德行还想扳倒他,我看你这辈子也差不多到顶了,该歇就歇,局势不好豁出去是自讨苦吃!”
猴四从旁边的窗台上拿下一踏复印过的纸,漫不经心地一篇篇翻着:“前几天闲着没事儿,跑去金煌试了试手气,有人给我送来这东西,还有一些廖锋的照片,照片我都毁了,留下了这个。”他递给廖连胜,“这康耀明倒有意思,背着他大哥放高利贷,你说这消息要放了出去,岂不等于送了杨振一份大礼?”
廖连胜呸呸两口再次吐干净嘴里的茶沫子,叮呤当啷从抽屉里翻出老花镜戴上,瞅着纸上的欠款合约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想不到啊想不到,我这儿子帮了我一个大忙,看来只会吃喝嫖赌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猴四无言,瞅着廖连胜的得意劲儿摸了摸下巴。就他来看,廖锋这败家子是不成器的,比他们这些不务正业的还要不成器,听说当年头一回碰见杨振,便差点被拖出去活埋了,有廖连胜这等把儿子当宝物宠的老爸在,他从小到大还没受过什么委屈,自那次之后侥幸活到现在,想必也恨透了杨振。但就廖锋那点出息,倒不至于处心积虑去报复,只是恰好遇到了也爱赌博的康耀明,如此看来,这一切都是巧合,好一个无巧不成书!猴四觉得翻身的机会来了,连老天都在帮他。
这一天,有人觉得春天是真正来了,有人却觉得这个寒冬永远不会过去,因为这个夜晚,杨振没有回去。苏颜在暖和的床上等待,像冷战以来的每个夜晚,她不说话甚至装睡,迷蒙之间却仍然在等他回来,即便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话可以诉说,却始终隐隐担心门打开时,会看见他一身是血。她恨透了这样的自己,想把这种痛苦从身体剥离,但是毫无办法,尽管隔天清晨他完好无损地回来,不但没有血,还换了一身衣服。那时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渐渐变亮,耳朵异常灵敏,听见开门的声音便条件反射般闭上眼睛,等他走过来时才知道灵敏的何止耳朵,那种似淡雅似浓烈的香水味不是男人会用的,而他身边除了不会用香水的自己,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他又在低头观察她,苏颜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后来他俯下身,在她额上印了一个吻,她闭着眼睛皱眉,翻身朝里拱了拱,床边的人静坐了好一阵,等地板上再次传来低沉的脚步声,苏颜的眼泪便像决堤般顺着眼角滑落进绵实的枕头。他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孙明月是一道墙壁,也变成了唯一的话题,不推倒它两人之间会永远隔阂,可若推倒它,杨振将会无法站稳。她觉得很可笑,哪有像她这样的女人,连情敌的面都见不着,想来个正面交锋都无法办到,可就算是见到,就算是她占了上风赢了孙明月,又能改变什么呢。
此后,她倒是巴不得他不回来,仿佛只有这样,才是解救自己的唯一方法。但是杨振丝毫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虽然经常带着隐隐的香水味回来,却还是要盯着她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