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麦色的胳膊在软白的枕头上压了压,不太满意的说:“跳车后摔河里,要不是你压着,哪至于这么惨。”她看着他的背,黑西服上一团血污,濡湿的料子光看着就觉得黏糊,伸手揩了一指头,鲜血浓得发黑。不想理他吧,跳车之后确实是他垫在底下,又伤在后背没办法自己处理,于是叫他脱衣服。西装一解开,才发现衬衣上的窟窿,贴着窟窿的是被戳烂的肉,从那么高摔在石头上,如果没她在身上压着,不会伤得这么严重,难怪从水里起来之后,她一路上都闻见淡淡的腥味,何况后来他还背着她走那么远……顺着烂掉的肉把衬衣剪开,苏颜发现自己无从下手,这不是刀伤,消毒上药裹纱布就能解决的事,她拿着酒精棉一直不敢往上沾,最终泄气,说:“你还是找医生吧。”他笑了一声,头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哪个医生敢医我?你看着弄点儿药上去,不让它烂下去就行。”她的手一直抖,颤颤巍巍的抹了几下,杨振笑:“我又不疼,你抖什么。”她看了看他背上起的细密汗珠,知道这是把疼痛咬碎了往肚子里咽,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这个人这么多年这习惯一点不改,仿佛自己能吞下所有东西。
苏颜兴致上来,每每下手都多用几分力气,看着他背上的汗珠,有种反败为胜的快感。杨振咬牙,埋在枕头里的半张脸露出明显笑意。最后过了许久,他趴在那里动也不动,苏颜叫了两声,他也不理,伸手戳了两下才知道是睡着了。吊顶的是水晶碎钻,灯光印在脸上,他的头发镀了一层浅晕,鼻峰变得柔和,这个角度看上去,像熟睡的少年。这么大的个子,半块床都给他压塌了,她抽出压在屁股底下的太空棉,甩手摊开给他盖了上去,松手时瞄到他腕上浅浅刀疤印,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蓦地就想起从前这只手腕上的表,不是新的却很闪亮,她从他手里抢去的,在艳阳高照的午后,手忙脚乱的往自己手上戴,手臂一垂,扣到最紧的表带子一路滑到手掌中央,她还趾高气扬地宣布:“就当你送的生日礼物了!”他很无奈,看着那块对比纤细的手腕来说算得上硕大的手表,提出给她买新的,她脱了表装进包包,特意拍了拍,严肃的说:“哪有送完礼还要回去的道理?”他被她逗笑了,横竖都是她说了算,竟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苏颜自觉不讲道理是小时候的事,现在她以为自己十分通情达理,可康耀明不这么认为。在他眼里,这个女人是桩祸害,性格孤僻处处针对杨振,像块石头顽固不化,他康耀明混迹风花雪月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从未碰到过如此不解风情的女人。为此,他在订蛋糕时,特意问六指:“你说她是不是曾经被老大那个了?”六指问哪个,他拍六指胸脯,“你知道的嘛,非要兄弟我说出来?”六指用看二百五的眼神看着他:“唧唧歪歪像个三八,你请帖发完了么?”他把蛋糕放在副驾驶,绕到对面去开车:“政府的,什么乱七八糟单位的,还有几家商场大头,该发的全发了,没拿到的冲老大这名头也得自动跑来。”说着开始抱怨,“新地皮就是麻烦,在G城哪需要发请帖,提前两个月就有人上门送贺礼。”
说的是杨振生日,这一天他年满三十。这个年纪混到这个位置,用康耀明的话来说,他一年所经历的风雨抵得上别人十年,所以下面的人十分服帖,不服的也因为忌惮其心狠手辣而不得不服。苏颜这天穿着大体恤和短牛仔,康耀明皇上不急太监急般的鄙视她:“也不分个场合,今天什么日子啊,你穿成这样让兄弟们怎么看?”苏颜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喝茶:“爱怎么看怎么看呗。”瞧瞧,这等不识抬举。他皱眉眯眼拿手指头对着她:“你呀你,不成气的家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苏颜撂下杯子,空挽了袖子,蹲着马步:“打就打,谁怕谁!”康耀明上去擒着她的肩,也不敢真使劲,就是和她玩玩。山猫早习惯了他们两个这种白痴行为,只是站在旁边,装作没看见。六指眼尖,瞧着门口的动静,放下报纸站起来笑:“寿星来了!”
杨振身后跟着一路穿西装的男人,挨个定点站得笔直,黑压压的男人们让大厅在喜气的氛围中充斥着压抑。其实原本也没什么喜气,开始有人建议弄几个绑彩带的气球在屋里,这种事情连康耀明都觉得怪,更何况是杨振,对他来说生日不过是个形式,找时机吃喝玩乐而已。康耀明撇下苏颜,笑眯眯的站在杨振旁边,苏颜觉得没意思,砰的一声躺上五米长的皮沙发,康耀明瞬间觉得十分丢脸,这是个什么女人,在一帮男人面前躺的那么自如,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得上他敬重的振哥。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如三番五次找上门的孙小姐,刚想到这里,陆续进来的客人里,可不正有仪态万千的孙明月,那真是一弯月亮,轻颦浅笑身姿优雅,清浅朦胧若即若离。她拿着手包,在助理的陪同下往这边走,一袭掐腰礼服像抹轻飘的烟,笑起来像朵云,和杨振握手:“一直想找机会感谢您,总算让我找到了。”助理递上长条的方形礼盒,杨振接过之后,递给了康耀明:“孙小姐客气,你的广告让公司利润翻倍,我应该感谢你才是。”她明亮的眼睛不着痕迹的看了一下他空荡荡的手腕,说:“那也多亏你给的机会。”
杨振挨着沙发坐下,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