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要跟奶奶的遗体说再见的那天了,村落的早晨还是如此宁静,除了不时传来的鸡叫和犬吠声,一切都是那样的沉寂。老道早早的守候在奶奶的遗体旁边,等着我们一大家人来见自己奶奶最后一眼。这天是奶奶死后的第四天,也不知道老道从哪弄来的防腐丹药,这么长时间了,奶奶的身体竟然连一点腐臭的味道都没有。
费力的打开棺盖,我又看见了那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奶奶还是满脸笑意的躺在里面,十分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不过,此刻我还是发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只见奶奶脸上挂着的笑意似乎比前几天浓了许多。也许是死后皮肤收缩的结果吧,一边这般安慰着自己,我一边想用手最后再摸一摸奶奶的脸庞。不过在我刚刚伸出手的那一瞬,我的手就被身边的老道毫不留情的挡了下来。
“生死两茫茫,活人还是少沾阴气为妙。”一手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老道的一只手始终紧紧的攥着我那只并不健硕的手臂。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最后我还是没有和他继续争辩什么,既然是乡村里流传了百年的传统,我总也不好就这么打破它吧。
带所有人都一一看过奶奶之后,父亲给了我一枚看起来十分古旧的铜钱,让我把钱交到了老道手上。这种古铜钱俗称压口钱,放入死者口部,相传可以让死者的尸身长时不腐。不过铜钱这等玩意已经算是比较低等的了,也就是现代人告慰死者的一种形式而已。放在古代,压口的玩意好的都是品相上乘的玉石,搞不好还能含颗夜明珠什么的。
只见老道轻轻撬开了奶奶微张的嘴唇,但手并不与其嘴唇接触,只用一股红线把钱吊着放了进去。随即又用一个奇怪的工具把奶奶的嘴给闭上。
最后,奶奶的棺木被订上了几颗看起来略有夸张的桃木钉子。
随着棺木合拢,送葬队伍已经在奶奶的棺木上绑了几根手指粗细的麻绳。出殡的时候,我端着奶奶的照片,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后面照样锣鼓喧天,只不过各种乐器混杂着吹出的声音并不动听,甚至可以说有些吓人。道路两旁还有些胆大的前来围观,喉咙随着哀乐不住的上下抖动着。
路上到处是送葬队伍散出的纸钱,白色的纸钱仿佛一片片从天而降的雪花,随着众人的脚步,静静落在地上,随后又被风吹起,往奶奶墓地的方向渐渐吹去。
到了一个转交的路口,送葬队伍扛着肩上的棺木,围着一堆刚刚烧起的柴火转了个圈,我知道,这叫转棺,寓意大概是让死者最后再看一眼家的方向,同时也是为死者指明通往阴间道路的做法。不过到底是否如此,我也不是十分清楚,毕竟我也没死过。
终于,送葬队伍到达了奶奶的墓地,因为还在农村,所以这里还保持着古老的土葬习俗。一些人早先一步到达这里,为奶奶挖好了下葬的坑洞。
那些一直扛着棺木的人把奶奶的棺木小心的放了下来,然后又把抗棺木所用的木头解了下来,随后小心翼翼的把奶奶的棺木对准了事先挖好的坑洞,用绳索控制着,缓缓放了下去。
最后,我们一家人都依次跪在奶奶墓旁,用自己的衣服捧了一洼红土,朝埋葬奶奶的坑洞里撒了进去。这种仪式在被理解为替死者建房子,带有为死者尽最后一份心意的意思。
最后,我们一家和其他陪同我们前来送葬的人一起在墓山上随便野炊了一顿,饭菜很丰盛,不过我却一点胃口也没有,这不仅和那股烟熏火燎的气味有关,更重要的是,奶奶也随着这次送葬活动的结束,永远的长眠地下,和我们一家人分隔阴阳两界了。
一直到太阳渐渐落下,一行人才从山上返回。走在路上,我不住的回头望一眼远处奶奶的墓地。在那片墓山之上,不时可以看见点点绿色的鬼火,每一丛火光,都见证着一个死者的离去。也许这次以后,自己真的没有机会再见到这个慈祥的老人了。
坐在自己家祖屋的前庭里,我迟迟没有倦意,虽然这一天连轴转似的守灵活动已经让我有些疲劳了,但我还是不能忘记奶奶看见自己时,那张慈祥的脸庞以及她脸上所带着的被人完全不能给予的满足。
不知不觉的,奶奶走了已经有七天时间了,今天晚上就是头七,也就是中国人所谓的还魂夜。传说中,在这一夜里,所有的死者都会如期归来,来看他生前所生活和居住过的地方。若是在死者所必须进过的路线上撒上一层薄薄的白面,第二天你就能看见死者来过的足迹。不过,在屋子里的人也必须为自己留出一条进来的通道,如果死者因为找不到入口,那结果就……那个晚上,你是注定睡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