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
曹仁听是勋提起这两个例子,当场惊得面无人色:“宏辅慎言,卿欲何为?!”是勋一时恼怒,话才出口,也觉得不大合适,当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解释道:“吾受先帝重恩,即为时君所放,亦当行吟泽畔,安敢怨怼耶?”“行吟泽畔”是《楚辞.渔父》中语,那意思我跟屈原一样,都是大忠臣哪——“若他人,则不可料矣。如子孝所言,吾等为时君长辈、国家重臣,自当宽宏包容。并教之成人,致之尧舜也——可即交割,急归洛阳,以谏诤之。”
我没什么坏心思。我自己受点儿委屈也没什么,但必须担负起老臣的责任来,回洛阳去劝谏皇帝:你这么做不对,容易产生难以预料的后果。
曹仁拍拍是勋的手背,劝慰道:“亦不必急于一时也。”你远来劳顿。又乍闻先帝驾崩事,所以举止有点儿失措,说话有点儿出格,我也不来怪你。还是赶紧下去好生歇息,咱们明天再交接兵权吧。
是勋回到寝处,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是恼火,心中不禁冒出一句话来:“象这样的曹丕,将来如何伺候得了?”这话据说是冯国璋说的。民间纷传,袁克定煽动袁世凯称帝。冯国璋素不值克定为人,乃有是语——大总统可以做皇帝,问题那就必然立克定做太子啊,那家伙刻薄寡恩一如曹丕(当然是演义中的曹丕),做他的臣子,咱们可有的苦头吃啦!
是勋从前还挺喜欢曹髦的,认为这孩子聪明可喜,继承了他老爹的忠厚秉性,但性格尚未成型,应该不会似他老爹那般迂腐吧。或可承继大业也。只可惜曹操死得太早了,曹髦尚未成年,心智不全,乃致有此恶政。那么。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
曹操死了,自己如今可真的是功高震主啦,从来到此地步的人臣,只有两条道路可走,要么取而代之,要么身死族灭——即便如霍光等能得好死。子孙恐怕也难以保全。
是勋从来也没有奢望过以是代曹,不敢想自己是不是会变成原本历史上的司马懿,因为很不现实嘛。遍查史书,权臣篡位只存在于两种可能性下:一,乱世中掌握了军权,比如说刘裕、李渊、赵匡胤;二,有强大的家族势力作为依靠,比如说王莽、司马懿。然而是家有谁啊?是仪那老东西基本上已经算是跟自己翻脸了,是宽向来跟自家不大对付,是著是废物……就算是纡、是峻颇为相善,终究不是亲兄弟,靠谱系数要大打折扣。
唯一的可能性,是从是复、是郯开始,连续两三代广生儿女、厚殖势力,成一大家……到那时候自己早就挂了,想那么远干嘛?是勋期望接替诸曹夏侯来继续维持中国政权稳定的,也并非自己或者是家人,而是指诸葛亮、司马懿、郭淮等门生,张既、孙资、贾逵等故吏,以及通过科举发迹的源源不竭的寒门人士。
只有这样,这个王朝才有可能延续数代乃至十数代,如汉、唐一般辉耀历史,而非东晋、南宋那般苟且孱弱,或者西晋、十六国那般倏兴倏灭吧。但使中国稳定、强大,“五胡乱华”的悲剧就绝不会发生!
可是曹髦要是就这德性,谁知道政局会朝向什么方向发展呢?看起来,我暂时还不能抽身而去啊。
翌日起身,即与曹仁交接兵权,然后统率部曲,经子午道直抵长安,再从长安折向洛阳——等到得洛阳郊外,已经是延康七年的正月下旬啦——哦不,途中便已得知,新帝曹髦在正旦日改元,因河南尹裴潜所奏,诏定土德,乃更年号为“黄初”。
其实王朝德性这种玩意儿,曹操初受汉禅的时候就有人提起过,说本朝应为土德,以继汉火,还举出“当涂高”和某处黄龙现等诸多例子来证明。但是遭到了是勋的反对,是勋说:“五行之论,周礼不载,圣人不言,唯邹衍妄撰耳,董子(董仲舒)所言三统,亦与五行无涉。后刘歆为王莽造势,乃云相生,光武因之,谬种流传……”
说白了,这什么五行啊、五德啊,都不是儒家正统说法——刘歆那种混蛋的话你也信?
“秦初命水德,汉高因之,张苍证之,抵刘歆乃云火德。则汉德为水?为火?若云为火,前汉尚黑,垂二百年;若云为水,后汉尚赤,亦二百年矣。若有错讹,于国无扰,社稷不堕,则德性何所益耶?”前汉说自己是水德,后汉说自己是火德,总有一个错的吧?可是就算错了,也没见上天震怒,国家崩坏啊,那么咱还搞这一套有什么意义呢?
曹操本人也不怎么迷信,便即听从是勋所言,暂寝此议。可是到了曹髦上台,终究小孩子喜欢各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又不大清楚前事,听得裴潜一奏,貌似有理,当即就信了,于是始明土德。
此事暂且不表,且说是勋行至洛阳郊外,距离尚有十余里地,天色尚早,却特意停了下来,入寄驿舍。道理倒是也说得通,这要是万一路上堵车(?),就差一步没能进城,城门关了,到时候我连睡觉的地方都找不到啊。还是等明天天亮再走吧。
可是他却不睡,倚在寝室榻上,只是呆呆地出神。直至亥时,门外忽报:“启禀主公,城中来人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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