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毛一样的细雨密密地斜织泛着点点轻微的寒意。小舟系缆在河畔一株垂柳上上下轻悠悠地晃荡摇篮一般。船头袅起了缕缕淡淡炊烟。远远的影影绰绰传来了田垄间农人们隔远厮喊着召唤归家的叫声粗犷的哗笑声间夹杂着狗儿兴奋地吠叫。
宁谧的黄昏把一切节奏都放慢了时间也仿佛滞缓凝固了漾出悠悠不尽的村舍农家最恬淡的情趣。
一身粗布短衣衫打扮的杨枫双目微阖枕着手臂躺在船尾任凉津津的雨丝拂在身上似乎正悠然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
已经十多天了小舟避开大梁附近严密的逻查经由济水驶进了黄河一路顺流直下接近了赵魏边境。杨枫也很快地痊愈起来身上的各处伤口复原极快基本都已收口结痂精力正在一天天地恢复中日常行动基本无碍只是依然浑身倦怠酥软无力。看情形想要彻底恢复没有再两三个月的调理决然是不成的。
这十多天里他和蒲其经常是在各自默默的深思中度过的。
大梁生变令杨枫的心情异常复杂又喜又忧且惊且惧。这个结局是他初接送婚使命时就一直竭尽心机在努力促成的然而一旦成为现实还是令他心中惴惴彻夜难眠。这预示着从今往后整段历史将完全偏离既定的、他所知的轨迹。如果说在此之前他做的一切努力或多或少影响着历史的进程那么安釐王的遇弑和信陵君的专权就如同平地一声惊雷震动的不只是现时的天下大势更有可能是所有后世者耳熟能详的秦并六国、一统天下的史事!至此他真正失却了任何先知先觉者的优势天下的走势将不再是他所能预知他也只能和战国时代的千百万人一样依靠自身的能力注视筹算着局势的下一步展方向。
十几天中杨枫不断地从各个方面筹划未来的行动。借扳倒赵穆之机立身朝堂逐步手绾权柄慢慢改变赵国积弱的现状争霸天下是他以前一贯的想法。可如今经历的事多了时势不同他早抛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打算。就算真能掌控朝廷大权却又如何商鞅、吴起的变法就是前车之鉴。而风雨飘摇的赵国再经不起一点挫败折腾了。邯郸的水太深了王室贵胄多如牛毛封君公卿林立各种关节利害盘根错节随便动哪一点都可能触动一大帮人的利益引龃龉导致物议诋毁掣肘不断。赵穆自孝成王身为储君时便追随左右张罗揽权至独揽朝政犹未能肆无忌惮行事每有较大举动还免不了物议纷腾交章责备。遑论是在朝廷中毫无根基的他。当真进入朝廷中枢休说支撑危局只怕单是内耗便会使大赵一垮到底!
同时平剿马贼、送婚途中的几次厮杀予他的刺激非常之深。赵军的军队素质之低让他大是沮丧光火纵是有精锐之称的禁军在他眼中连代郡的普通士卒也不及。相较于代郡在一代军神李牧统率下为对抗寇边的匈奴近乎形成了职业军人的代兵赵国的其他军卒直是一盘散沙更不用说为应付大战临时征召入伍的丁壮了。用脚趾头想也能想象到在大战中除了人多势众或可先声夺人外是一副何其混乱不堪的局面难道还能指望形成弓箭手、盾牌手、长枪兵、骑兵、车阵等各兵种的合理配置挥出最有威胁的攻击力量吗?当日敦请毛遂出山时选训八万铁骑的豪言近些日子时时萦绕在他的心头——在对自己未来道路的审视中他隐隐定下了新的决断。他必须自立门户掌握足够的兵权、事权为将来的战争挑选人才布置力量。他的目光盯在了一个地方;;;;;;
一阵鱼腥味飘了过来。杨枫皱了皱眉睁开眼睛。果然蒲其端着一钵鱼羹钻过船舱来到了后梢。
这些日子他一顿三餐除了鱼还是鱼。蒲其的烹调水准之低之劣自不待言又没有葱姜蒜之类的去腥调料鱼羹鲜则鲜矣那股子腥味着实叫人掩鼻不迭。他一个墨门弟子每餐吃得津津有味仿佛是什么无上美味。杨枫却倒尽了胃口一顿两顿还马马虎虎能咽下去十几天餐餐如是搞得杨枫吃饭象在上刑似乎在身上一抓哗啦啦都会往下掉鱼鳞了。
拧着眉接过陶钵杨枫又准备闭着眼睛硬吞“蒲氏鱼羹”却现蒲其一脸的凝重。“蒲兄有什么不对吗?”杨枫心中没来由的一跳。
“杨公子看天象只怕要变天了。”蒲其的目光凝定在压得很低的铅黑色的云层上。
沥沥淅淅的细雨愈着紧了些蒙蒙的织成了茫茫雨雾宽阔的河面袭过凉风阵阵寒意更盛了。
“今夜定有大雨杨公子身体未愈莫如把小舟拉上岸我们到那边村庄借宿一晚。”蒲其皱着眉头道。
杨枫看看天色微一沉吟。上岸借宿固可免去破舟中风吹雨淋之苦但村舍离着河岸可还有着一长段距离来回耽搁明天定然无法天亮即解缆启程急于赶回邯郸的心情占了上风他摇摇头道:“毋须麻烦了在船上歇一宿便了。”
蒲其微微一窒张了张嘴却只叹了口气钻回了船舱里。
天暗下来了。飒飒的风紧了铜钱大的雨滴劈劈啪啪开始重重地往下摔苍穹间凝成了一片巨大的雨网。小舟颠儿颠儿上下急剧地颠簸起来淋淋滴滴的雨水挟着风从破敝的舱篷往里灌不多时船舱里已积起了水。
夜茫茫水茫茫。连串的炸雷轰响一道道电芒劈裂长空又密又急的滂沱暴雨仿佛天河倾泻泼溅向人间。水流急了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