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前面的话听得一个个都面有难色,有些人还流露出不忍的神情,但最后一句话却让他们个个两眼放光,高千里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裴巡抚,那些打下来的寨子,真的都能归我们?”
裴世矩微微一笑:“朝廷在岭南的政策不变,原则上只要你们这些峒主称臣纳赋即可,你们俚人的地方,我们不会多去占据,还是交给你们自己去解决,王,周,陈这三部都是你们岭南的大族,占地广阔,但这一战中成年男丁几乎死光,想必以各位峒主的实力,收拾这些老弱病残,不成问题吧。”
但裴世矩的眼中精光一闪,声音马上变得又象冬天般的寒冷:“实在不行,我天兵也会及时出手相助的,不过本官有言在先,只有三个月内打下来的地方,才归你们。而且若是本巡抚认为哪个峒主作战不利,对贼人姑息养奸的话,那就与王、周、陈三贼同罪,一并剿灭,听明白了吗?”
这些峒主们一个个吓得背上冷汗直冒,哪还敢说半个不字,纷纷磕头如换捣蒜,高千里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裴巡抚,请问这次剿灭叛军残党,朝廷又准备派哪位大员前来督战呢?”
裴世矩笑着摆了摆手:“朝廷要做的事还很多,番禺还有东衡州那里,战后的重建工作任务很重,而追捕那任瑰的事情,也是刻不容缓,所以这次你们剿灭三家叛贼的余部,朝廷只会在三个月后清点战果,而负责协调各部作战的。本官决定交给桂州俚人渠帅。在这次剿匪中立有功劳的李光仕。”
这话一出。举座哗然,地上的渠帅们全都站了起来,先是用惊愕的眼神打量起李光仕,转而七嘴八舌地表示异议。王华强虽然今天没有事先和裴世矩商量过这些战后的处置,但听到这里才算明白了裴世矩的用心,心中感慨万分:
岭南这次平叛虽然大胜,但只是剿灭了三家带头起事的部落中的蛮军,他们的部落还在。虽然以老弱为主,但是十几年下来,照样可以恢复元气,而且这些人确实恨朝廷入骨,正如裴世矩所言,一旦以后有机会,还会再起事作乱的。
所以裴世矩这个斩草除根的法子才是治标治本,但如果这事由隋军来做,势必旷日持久,而且这些投降了的蛮部都会人人自危。这些部落间虽然平日里为了争夺猎场也经常相互间攻杀,但是联姻结亲的也不在少数。加上兔死狐悲,难免不会生出异心,在隋军大军撤走后行报复之举,再次起事。
但如果让这些人先去明天处决俘虏,让他们家家手上染了这三家部落的血,那就和三家部落结下了死仇,然后再让他们去剿灭三个部落,以其地分之,面对这种公开的土地悬赏,很少有人不动心的,更何况那三家部落男丁尽死,现在根本不堪一击,既能永绝后患,又能夺人领地,何乐而不为呢?
王华强心中暗叹裴世矩那看似文弱的外表下,杀伐果断,腹黑权谋,一点不比自己差,这种制衡之道更是极为高明,冼太夫人和冯盎在此战中出了大力,按说剿灭叛军余部,兼并叛军领地的好处,应该分他们才是,至少也应该让冯盎任扫荡军的总帅才是。
可是此战下来,冼太夫人打掉了在战前与自己部落规模相当的王仲宣,隐隐有独霸岭南之势,论功虽然把冯盎排第二,以后少不了加官晋爵,但是真正能增加冼太夫人实力的土地,却是一寸也不给。
而这个扫荡军总指挥,给了那个左右逢源,一肚子坏水的李光仕,这中间更有讲究,他在这些峒主中间,实力是倒着数的,让这样一个人指挥扫荡,势必会在扫荡的过程中大肆扩张自己的势力,由于其老巢是在岭南西部的桂州,到位于岭南东南部的番禺一带扫荡,若是占了地盘,势必会全族迁移。
到时候这种狐假虎威的外来户,一定会为了自己的新地盘而吃相难看,跟高千里这些也一直位于岭南东南的老部落产生矛盾,如此一来,在原来三大部落的故地,不会重新崛起一个新的豪强,能够强大到对朝廷构成威胁,这种以蛮制蛮,制造分裂,分而治之的办法,无论是北边的长孙晟,还是眼前的裴世矩,都是驾轻就熟啊。
王华强正在思考着,裴世矩却冷冷地甩下一句话,瞬间就让这些峒主们安静了下来:“各位峒主请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们可是附逆作乱,天朝不追究你们的罪行,还让你们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已经够宽大了。
李峒主在东衡州的时候就主动归顺我军,后来又自告奋勇地回来虎狼之穴,劝说各位反正,大家有谁敢说此战中功劳高过李光仕的?请自行站出来!”
裴世矩说到后来,声色俱厉,话语中透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眼神剜过帐内每个峒主的脸上,刺得他们纷纷低下头,这些战场投降的峒主哪个还敢多话!只得一个个拱手称是。
李光仕从末尾走出来,得意洋洋地扫了一眼个个对他冷眼相向的峒主,目光落到裴世矩身上时,换上了一副恭顺的表情:“罪人李光仕,蒙天恩不弃,感激涕零,一定为朝廷效力,粉身碎骨,在所不辞!”说到这里时,他还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挤出了两滴眼泪来,还把眼睛揉得红红的,看起来象是真哭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