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沙阳城东。处处皆是离别的哀泣声。少女紧紧抱住她的爱人,狠狠咬著他的手背,泪水打在淡红的牙印上;妇女攥著丈夫的手,流著眼泪不肯松开;年老的妇人亲吻著孙子的面额,泪如雨下……
三十里外,天边乌云翻卷。无数铁靴充满节奏地击踏著大地,犹如轰鸣的战鼓,片刻不息。从高空俯视,海洋般的盾甲在阴沈的日光下闪著森冷的寒光,如黑水般涌动。
城外,哨塔上的旗帜依次举起,传递著势欲摧城的甘州大军正步步逼近的信号。
正午时分,城外所有的塔哨皆已撤回城中。城里的人已经可以用耳朵清楚地听见甘州大军行军的鼓声。那鼓声混杂著甘州军亢奋的呼喊像是妖魔般钻进城中每个人的大脑,撕咬著他们脆弱的神经,恐吓著他们衰颓的灵魂。
沙阳城里。十余岁的少年们脸上满是惊恐惶惑的表情,钢铁的头盔罩住他们稚嫩的脸庞,瘦弱的身体披上沈重的盔甲,纤细的手举起刀剑与枪矛……
一名年轻的军士为矮他一头的少年披甲。少年怯生生地问:“哥哥,我们会死麽?大家都说我们活不过几日了。”
军士紧紧拥住弟弟,眼泪打在盔甲上。
旁边又一军士说:“寒烨那边怎麽还不派援兵来?叛军可是九万大军啊!他们要眼睁睁看著我们死麽?”
“我们守城为了什麽?他们怎麽能坐视不管?”
“没希望了。”
“没希望了!”
军士们一个个无力地垂著头,绝望的阴云笼罩著沙阳关的天空。
史明堂行在人群中,望著这一幕幕,摇头低叹:“我看不见骁勇的战士,我听不见胜利的号角,我闻不到敌人的鲜血……大瑞昔日的煌煌武威就如夕阳西下,余晖黯淡……”
身後许多校尉也都低著头,恐惧写在他们的眼睛里,渗透在他们心里。
“我相信我的父亲!军民们也相信他们的史将军!”一个坚定的声音,如断金铁。
史明堂回头注视著自己年轻的儿子。
史应元跪在父亲面前,却挺著胸膛,昂起头,语调铿锵,“为了捍卫沙阳城,保卫城中的百姓。我们都愿意追随史将军,哪怕是走向死亡!”
云弓校尉霍叶也跪下,大喊:“我等愿追随史将军,与沙阳城共存亡!”
一片片士卒相继跪下,“我等愿追随史将军,与沙阳城共存亡!”
史明堂深深吸气,大喝一声,声如雷霆,“备酒!”
甘州军於沙阳城郊三里处扎下营寨。
大帐中,众将云集。
丁远坐在主帅的位置上,双手不自觉地抚摸著鎏金虎头的扶手,“终於又回到沙阳关了,上次的饮恨而归,诸位将军还都记得吧?”
“当然记得!”雷逵将手按在残废的左眼上,狂怒地吼道:“老子这回一定要第一个攻进城,杀到提不起斧头为止!”
丁远冷眼看看雷逵,“雷将军稍安勿躁,攻城之时自然有雷将军的用武之地。”他起身揭出帐壁上挂著的巨幅沙阳关图,繁杂的多层重叠式城防体系直让人目不暇接,图上有几处尚是空白,显是极为机密处。“这是多日前密探送出的城图,仅可作为参考。自从上次我军凿毁沙阳关西城墙後,这几年经过不断修筑,城高已达十仞,基厚六丈,城头宽十步。南北总长六里,城上楼台无算,西面开七座城门,皆有双重甕城环护。”他的目光扫向众将领,“大家有何破城之策?”
游骑将军常陵问:“不知敌军守将有没有归降之意?”
丁远摇头,“劝降文书早就发了,史明堂压根不吃这套。”
常陵又问:“我军在沙阳城中有无内应?”
“本是有几个的,但都被史明堂给清查出来了。”
“还有什麽可商量的?”雷逵又恼火起来,“今晚歇一宿,明早就把这什劳子的城给破了!”
唐贝说:“如今我军今非昔比,攻城器械一应俱全,而且田信将军修改图纸後,造出了巨型抛石车。虽说攻城乃下下之策,但别无他法时,只能强攻。”
唐贝提到田信时,丁远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他又问:“其他将军还有什麽别的打算麽?”
众将一起摇头。
这时胡展进了大帐,径直走前,在丁远耳旁悄声说:“刚得到消息,田信昨日白天还卧在床上,晚上却能起来浇花了,恐怕……”
丁远挥手屏退了胡展,沈思了片刻,“既然诸位将领对攻城并无异议,那麽今晚就引兵攻城!”
“今晚?”许多将领感到颇为惊讶。毕竟大军一路行军千余里,中午才到了沙阳关前,夜里便攻城实为仓促之举。
“兵法有云,攻城围邑,若敌粮多人少,外有救援,速攻,则胜。如今各地诸侯都会陆续收到勤王的诏令,若是半月内攻不下沙阳关,到时援军一到,我军定会功亏一篑!”丁远语气强硬,似乎不容置疑。
雷逵立即拍手叫好,“好!好!就今晚!”他本来平素与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