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军前排的盾兵注视著对面刨著马蹄,仿佛随时要冲过来的骑兵,持盾的手心冒出汗来。
“他们要冲了麽?”有个尚显年少的盾兵惴惴不安地问,整个肩膀都紧张地哆嗦起来。
“你怕了吗?”旁边一名士兵斜瞟了他一眼,赶忙又把目光移回前面。
“那你不怕啊?”
“怕。”那人抿抿嘴唇,又摇摇头,“怕也没有办法啊,谁让我们是兵呢!”
两人正叹气的功夫,忽见甘州军令旗挥舞,那支骑兵隐约列出了偃月阵,将兵力压在一侧朝荆刺阵左翼直刺过来。
瑞军阵前令旗左指。荆刺阵随之倾斜,靠近左侧的士卒奋力将矛头转向左翼。弓弩阵也调转方向,瞄向左边。
甘州骑兵全力与瑞军守护左翼的轻骑兵厮斗,以人数优势突破瑞军防线後,冲向荆刺阵左翼。
雪尘在马蹄下翻滚,第一轮冲锋。
箭矢如蝗般射向奔袭而来的甘州军,尖锐的啸声刺破耳膜。冲到阵前的骑军被长矛连串刺死,战马嘶鸣著倒地,许多骑兵与战马的尸骨挂在矛尖上。荆刺阵前陡然腾起一片猩红的血雾,滚烫的血喷在瑞军士卒的脸上,让人毛骨悚然。殷红的鲜血在雪地中一层层铺开,红得惊心动魄,宛如遍地盛放的映山红。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恍如地狱。
甘州军把全部兵力投向侧面,疯狂地进攻。数不清的尸体堆叠在阵前,上千
斤的重量冲撞在钢铁的森林上。长矛在贯穿了三四个尸体後终於压垮了前排士兵的肩膀,甘州军趁势再冲,前几排的瑞兵倒伏一片,後排的士卒迅速填上缺口,但长矛沈重,一时难以组成密集的阵型。
甘州军不断地投入新的骑阵轮番猛冲,犹如一个滚动的大车轮碾向瑞军。经
过十余轮冲锋,甘州骑兵死伤惨重。瑞军长矛方阵的左翼在一轮接著一轮的冲锋後终於被撕开一道缺口,甘州军迅速从缺口突入,展开屠杀。
第一个荆刺阵就此崩溃。
甘州军轮悬阵中心。田信手中一碗粗茶,端坐在翼虎大旗下。
“瑞军防阵坚固,我军死伤四千,只破其一阵!”
“瑞军两翼将我军合围,上万骑兵在两侧扰袭我军游阵!”
“瑞军两支万人骑军正猛攻我军正前侧阵,七阵、八阵被割开,轮悬阵无法转动!”
“後军骑阵被突破,栾杰将军战死!”
不利的军报不断送来,田信依旧垂著眼帘,似乎一切与他无关,又或者是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他轻轻吹开杯中的茶叶,闲适地一笑,“好戏要开演了。”
几个黑衣跨刀的传令官跪在一侧,等待军令。他们都对一件事深信不疑,那就是主帅的一个命令将轻易地扭转战局,掌控战场。
田信呷了一口,沈稳道:“传令,全军变车弩阵。”那语气听上去就像闺中秀女在耐心地教姐妹拿捏绣花的柔韧力道,又像是诗人在不紧不慢地推敲诗的韵脚。而随著这道军令的下达,胜利的天平将再一次倾向甘州军。
此时轮悬阵外围皆是瑞军包抄的骑兵,两支万人队切断甘州军的前部骑阵,直冲向中军。轮悬阵已基本瘫痪,有如旋转的机括被两根铁杵生生卡住。
甘州军鸣金,前方残余的骑兵撤回。随後帅旗舞动,低沈凝重的号角声吹起,如同沈睡万年的巨人在地底沈重的呼吸。轮悬阵外围的所有骑阵突然不顾阵型地向四周散开,露出一直被围在中间的甘州军本阵。像是一支硕大的花轰然盛放,一簇簇花瓣绽开,甘州军本阵终於现出真貌。
一座钢铁的堡垒矗立在战场上!
顾揭飞本已率军突破轮悬阵的阵尾骑阵,斩将一员,眼见胜利在望,即将冲入本阵。随著甘州军的外阵散开,他一眼望见了敌军本阵的後军围下了整整一排武甲车,环列成营。长达两丈、宽一丈四的车身蒙上了厚重的牛皮犀甲,车外侧绑长矛,内侧置大盾弓弩手,开射击孔。整个车阵犹如一道坚实的长城紧密地围护著军阵。
顾揭飞霎时凝住了呼吸,顿感眼前这场大战将会胜负难料,因为瑞朝的敌手是如此的凶恶可怕,完全有实力一口咬断大瑞的喉咙。同时他也明白了右原王为了这场叛乱筹划了绝对不止十年!
从云层看下,甘州军的阵型如同被层层铁皮包裹著的巨型半月。月弧朝後,侧翼和尾部皆是武甲车环护,无懈可击。从正面看去,数排刀盾兵与旗兵严严实实的作为月弦守在前端。
号角再起,甘州军本阵开始击鼓向前推进。瑞军不敢轻举妄动,中军鸣金,将前方的骑兵悉数撤回,守在两翼。弓弩阵也调到阵前一字排开,剩下的步军方阵严阵以待。
一刻锺後,甘州军本阵前端距瑞中军前部方阵数百步处停下,散乱的骑兵们也重新集结在侧,旗兵手执数排战旗挡在前侧,全军静默。从瑞军那面完全瞧不出阵中的情形。甘州军像是一名刺客在离目标很近的地方沈默地盯著他的目标,近到甚至能感到对方的呼吸。
一种平静到令人窒息的压力弥散在战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