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九,小雪。甘州军撤帐退兵。
整个军事情势发生了变化。庞大、辉煌、傲慢、战无不胜的瑞军集团如今分为如下的几个派系:
第一派,依旧是以右将军吕阶为首的真正的激进派,这群人是实打实地想凭战功往上爬,将自己的荣名写进历史,所以言辞恳切地主张出城追击,一举平叛。
第二派,是以护国将军顾尧卿、车骑将军金迪为首的保守派,他们再三衡量了敌我势力以及各种可能後,主张继续守城,同时加紧从各地调兵,加固帝都周边防御。
第三派,是以屯卫将军公孙黄、中郎将邹康广为首的中间派。这一派既认可顾尧卿稳妥为上的主张,不宜大军出城作战,同时又认为吕阶一派也不无道理。因此提出了折中的策略,即派小股骑兵出城追击甘州军後军辎重,风险不大,还可得功劳一件。
第四派,是以左将军李恢、前锋军主将尚思台为首的颜清、颜召荣的旧部,这群人常年在二颜麾下,衷心而无私地崇拜颜家。颜氏之乱时他们多驻扎在外,因没能在关键时刻为颜家出力而深感愧疚。他们对顾尧卿继任全军主帅心怀不满,暗地里和他较劲,内心对瑞军高层乃至整个朝廷都怀有抵触情绪。所以他们明知出城可能战败,却依然站在吕阶一边,暗自希望顾尧卿打个败仗,期盼用被称为“长胜之师”的瑞军败退的事实向皇帝、文武百官和天下证明二颜的军事才能不可争议,甚至希望借此上书皇帝下旨赦免颜召荣,招其回朝领兵,以稳社稷。
第五派,以林古为代表,这无疑是人数最多的一派。他们既不希望战争,也不希望和平,既不赞成出城追击,也不赞成守城,不支持顾尧卿,也不支持颜氏旧部,他们只谋划一件事,一件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的事,那就是把自己最大的利益作为一切行动的目标,一切旁的人和事都要为他们的个人利益让路。瑞军的指挥集团如同一潭充斥著种种盘根错节、诡诈莫测的阴谋诡计的浑水,在这里,他们会捞到别的任何时候都意想不到的好处。这些两面三刀、自私自利的人们,昨天还赞成保守派,今天又立刻调转矛头攻讦顾尧卿,叱责他懦弱无能。而这一切动向都以帝都传来的皇帝的“意思”作为风向标。他们为了捞取官位、金银和女人,争先恐後地争当皇帝在沙阳关的代言人,因此使整个瑞军军事集团愈加的混乱、动荡。
沙阳关将军府内,众人吵成一片。
“妈的,就这麽就退兵了!”吕阶一拍大腿,心疼不已。他立功心切,眼看著一场大战在即,敌军却先退了兵,不禁恨恨骂道:“柳安这个胆小的耗子!还没打就跑了!”
激进派的将领们都面露惋惜之色。瑞朝刚经历变乱,很多军衔空缺,这场平叛本是他们升迁的良机。
“大帅,咱们率军追击吧!”吕阶实在不忍心看著即将到手的军功白白溜掉。
顾尧卿沈吟良久,说:“今晨我登城眺望,见敌军撤营时阵脚不乱,各军调度有方。我怀疑叛军是佯装退兵,诱我军出城野战。”
“野战就野战!我们还怕他们不成?”吕阶大嗓门一亮,震得人耳膜生疼。许多将领也受其鼓舞,纷纷点头响应。
“西北乃产马之地,因此敌军战马彪勇强健,野战冲锋丝毫不亚於我军。此外叛军主帅名为田信,此人极擅排兵布阵。只可惜大瑞常年用骑兵远袭蛮蒙,便埋没了这个步战人才,使其久居人下,这才被柳安收归帐下。”顾尧卿一一道出心中所虑,他知道自己身负重任,此时随便一个决定都直系著无数人的生命。
尚思台不屑道:“叛军既然这麽厉害,为何上次还败在了顾将军的磐石阵下?”
“两月前那一战,谈不上叛军败了,我上次只是凭借地形优势,以磐石阵暂时阻住叛军。可现在城外是三百里平原,磐石阵便失了效力。”
“顾将军怎麽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大瑞的百战雄师这麽多年来何尝一败?况且现在将领们求战心切,军心可用啊。”李恢也开了口。他参军这麽多年,一直跟随大将军颜清左右,向来是对敌军穷追猛打,很少有闭门不出,龟缩城内的消极防御。他环视四周,很多将领一个个血气上涌,激愤不已,他们有的为了博取战功,有的单纯为了反对顾尧卿而赞成出城,有的打著自己的小算盘,为自己的利益而大声应和。平日里不睦的将领们如今都众志成城,仿佛大家内心澎湃的“战意”都喷薄出来,汇聚成“出战”两个大字。
金迪眼看形势不利,大感不妙,一时又不知说什麽好。他环顾一圈,四处都是众将或真实或虚伪的义愤填膺和慷慨激昂,而站在他们一方的纪怀臣还留在帝都,此时他和顾尧卿两人在人们之间显得尤为孤立无援。
顾尧卿紧锁眉头,正要出言反驳,太尉林古突然插话道:“窃以为,我军士气高涨,名将如云。而叛军至今未获一胜,且兵少将寡,因此不足为惧。我军实应趁势出击,诛灭叛军。顾将军还记得临行时陛下说的话麽?陛下说,平叛的事就全交给护国将军了,希望护国将军早日剿灭叛军,让大瑞百姓们过上安定祥和的生活。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