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稍微一愣，放下长蒿，转身钻进船舱，拿出一个破旧的锡壶和两支竹杯，她低头小心斟满一杯酒，不好意思地递给颜若苏。
颜若苏却毫不在乎，惬意地轻抿一口，然後从她手中提起锡壶，又斟满一杯，递给身旁的顾揭飞，“酒哥别嫌弃，喝杯浊酒，却不枉了这西湖美景。”
顾揭飞也是一笑，两人碰杯，仰头饮尽。
小哑巴偷偷夺回酒壶，拿下两人的竹杯，斟满了又给送回去。
这时忽然听到一声清寂悠远的琴音徐徐传来，三人闻声望去，只见左侧一叶小舟上，船尾一位老船夫悠闲地坐在那燃起旱烟，送到嘴边，琴声从他身後的船舱里飘出。
那琴声悠悠不绝，渐渐柔腻绵软起来，一个清丽女音和著弦琴曼声歌道：
“一舟烛泪空自流，一湖春水一壶愁。
烟波浩淼烟波醉，西湖歌，几时休，韶华不知为谁偷。
细雨纷飞後，落花入小舟，心碎谁能猜得透？”
歌声萦绕低回，初时颇有些凄婉哀苦之意，到了“烟波浩淼烟波醉”一句，渐渐旖旎缠绵起来，隐隐有一种风月无边的媚意春情，唱到“韶华不知为谁偷”，又变得如泣如诉。最後的一句“心碎谁能猜得透”，歌声里尽是呜咽悲戚，落到最末一字时已几不可闻。曲终韵绝後，舱中隐隐约约传来女子抽泣的哭声。另一侧的小船里同时又传出一阵男女的调笑声，此时听来，却不知笑声里有几多辛酸，几多哀愁。
顾揭飞低头浅饮一口，顿觉口中粗酒泛出丝丝苦涩，再联想到自己被贬官，更是一阵心灰意冷。恍惚中他感觉这一湖春水流的尽是人间眼泪，於是轻轻叹息。
颜若苏脸上却笑意盎然，好似春风融雪，不染一丝尘埃，“这女子词写得虽好，却不免太过凄伤，叫人倒了游玩的胃口。”
顾揭飞低头不语，满怀心事地凝注竹杯里的酒。
“酒哥，不如咱们也仿古人意，在这西湖碧波上把酒赋诗，以明心迹，如何？”
“呵呵，也好，若苏老弟既有此雅兴，我也只好附庸风雅一回了。”
“那酒哥先请吧。”
顾揭飞略微一顿，端起酒杯，抬头远望天边的流云，高声唱起一首《虞美人》，其词曰：
“鱼龙狂啸囚渊底，
烈烈悲风起。
牙琴染泪思悠悠，
可怜痴心千里有璎愁。
江山万里何苍茫，
不敢须臾忘。
涛澜奔涌显英雄，
吾必挽弓拔剑俟冯唐。”
歌声慷慨悲凉，刚健有力，充满收拾金瓯，报国卫家的壮志雄心，又蕴含著缕缕绕指的柔情。附近几只小船上的游客一齐把目光投过来，一些原本坐在舱中的男男女女此刻也都走出来，看著船头上顾揭飞刚毅挺拔的身姿。
“好词！好词！酒哥这首《虞美人》刚柔并济，既心系天下，又有对苏姑娘的深深思恋，当真妙极！”颜若苏用力鼓起掌来，周围陆续也传来游客们或远或近的掌声。
“见笑了。”顾揭飞爽朗笑道，胸中一股柔情蜜意与浩然正气交叠激荡。
片刻後，颜若苏笑道：“小弟为人散漫，最不善於填词，思来想去便以一篇不拘格律，不论韵调的歪诗与酒哥相和。”说著便端著酒杯，踏前一步，站在船头最高处，面向湖光山色，湖风徐徐吹来，衣袂飘飘，恍然若飞。他清了清嗓子，突然放声长歌，歌声直透苍穹：
“天朗气清，润风和畅。
柔波千里，潋滟烁金。
一痕苏堤抹湖边，
绿水横春画伊眉。
醉柳如烟，水色摇漾。
上下同光，一碧敛苍茫！
遥见，
彩霞孤飞，明月独酌。
青松卓立，苍云无侣。
悠悠千载，谁与我赏？
噫吁兮！
必当挽接舆，携许由，
共我把酒傲诸子，蔑王侯。
可怜众生灼眼观天下，
太痴痴。
乘风履云，
笑看千古多少英雄，
尽入斜晖。
余唯愿，
浊酒一杯，醉依美人。
琴歌一曲，畅谈古今。
此生足矣！
呜呼！
世人皆茫茫，
我自笑苍生！”
“哈哈哈哈……”颜若苏举杯饮尽，继而放声大笑，笑声畅快淋漓，将多少凡尘俗事皆抛於胸外，潇洒自得，怡然风流。笑声经久不绝，到最後竟得意豪爽得有些疯癫，仿佛天地间只有这名男子，孤独地以大胸襟、大气魄笑尽天下苍生。
小哑巴几乎一句也没听懂，只是呆呆望著眼前这个仰天长笑的男子。不知为什麽心中涌起了一股令她无比幸福的暖流，紧紧将她的心包围环绕。那感觉就像一支箭似的一击击中她的要害，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好像失落在一个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