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苏回到颜府已是夜里。
他从後门推门而入,竟发现偌大的後院里灯火辉煌,一下子冒出许多人,有颜府的家仆,也有皇宫的侍卫,把颜府搅得十分热闹。
颜若苏随口问起身边一个傻站著的家仆,“怎麽回事?”
“二少爷,皇上来了。”家仆小声道。
“哦。”颜若苏轻描淡写地点点头,转身要回自己的房间,希望不要碰上皇帝,免得麻烦。
这时,远远传来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爱卿府内这棵红杉树参天耸云,颇有磅礴之气啊。”
“回陛下,这是微臣父亲定居这里时亲手栽种的,距今已有三十余年了。”颜清在皇帝身後恭敬而谨慎地回答。
“嗯,倒是比皇宫里的树还高大。”这语气严肃、有力,不怒自威。
“不敢,不敢。”颜清慌忙跪下,心知皇帝的话中含有对颜家权倾朝野的不满。
这时,後院里所有人都朝同一个方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只有颜若苏提著那把破刀,愣愣地站在那。
皇帝从後堂的台阶踏入颜家後院。身後是颜清、颜召荣和两个羽林侍卫,此刻皇帝遥遥望著提刀的颜若苏,低声问:“他是?”
皇帝身侧的两个侍卫“唰”的一声同时拔刀,一齐警惕地凝视著颜若苏。颜召荣也与父亲一起跪下,颜清额头上已渗出些许冷汗,“启禀陛下,这是微臣那不争气的幼子,冒犯了皇威,请陛下恕罪。”
瞬间寂静之後,皇帝饶有兴致地向颜若苏走去。他像平素一样迈著步子,却发现自己此刻的脚步有些沈重。
皇帝来到颜若苏面前,眼神冰冷地注视著这个有些陌生的外甥,两人间只隔
了数尺距离。
颜若苏依旧站著,表情有些慌乱。他对皇帝有种又敬又怕又好奇的感情:他小时候常常随母亲入宫游玩,见过皇帝几面,那时候他只知道眼前这个眼神冷酷的男人是母亲的哥哥,一国之君,天下的主人。後来皇帝四处征伐,立下盖世功勋,又使他心生敬畏。他有时候不禁想皇帝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是如何让这个国家如此强盛,四海宾服;他内心想的是不是和常人一样?於是这会儿与皇帝猝然相遇,他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忘了应有的宫廷礼节。
“苏儿,还不快跪下!”颜清的低吼里透出强忍著的愤怒。
颜若苏遥望跪在地上的父兄,又看看面前有些苍老的皇帝,慢慢地跪下。
“把你的刀给朕看看。”
颜若苏抬头打量著面前的老皇帝,发现他苍苍的面容上,一双深黑色的眸子里像有火焰在燃烧。
“好。”颜若苏双手把刀奉上。
皇帝接过刀,抽刀出鞘。
忽然,这把生锈的破刀居然好像微微搏动了一下,世间只有皇帝与颜若苏两人感觉出刀微颤了那麽一下,只有一下,旋即又如死物般寂静。
皇帝赫然发现左手背有一丝轻微的疼痛,仔细一看,上面竟有一道新添的伤口,但没有一滴血流出,伤口已经愈合。然而半寸的长度分明告诉他这是刚刚那把刀诡异地颤动,伤到了自己。
皇帝灼然地瞧著这把刀,抚摸著刀身刻著的两个字,“苍龙。好名字。”他送刀入鞘,“也许这是把好刀,苏儿,你仔细收著。”他把刀还给颜若苏,面色淡然,转身走开。
此刻,没有人发现刀鞘里刀尖处一滴鲜血逆著刀身,被神秘的力量吸引似的缓缓流向刀柄,最後陷进“苍龙”两个字的凹陷处,迅速被吸食进去,有一点萤火般的光亮从刀身中隐隐泛出。
这是被後世载入史册的一夜,许多史学家穷尽一生去探寻这个看似普通的夜晚,以期窥察人类历史前进动力的真相。他们其中的大部分人都肯定了乾武帝是内修法度、外攘蛮夷的千古一帝。他雄心万丈,驰骋沙场,开疆拓土,纵横天下,用铁和血,以战马与戈矛书写了瑞朝光辉的一页。
其中一些史学家断定乾武帝一生中最大的失误就是在这夜拔出了“苍龙啸魂刀”,唤醒了寄宿在刀中古老的灵魂。并坚持认为这就是推动大瑞灭亡的根本原因。
这种观点被另一些史学家嘲笑,他们认为即使乾武帝那日没有夜幸颜府,苍龙刀在宿主手中早晚也会苏醒,瑞朝的覆灭不是偶然而是天意,这完全是天要忘瑞。
持第三种观点的史学家则认为,一个朝代的灭亡有千百万个因素,是由无数个偶然因素集合起来共同发挥功效的,不应只简单地归为一个因素。一把带有神力的刀并不足以摧毁一个王朝,它只能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而历史的真正浪潮终归是人民的意志所汇聚成的汪洋大海,所以是百姓要毁灭这个王朝。
这一切都是後话,历史就这样在无数个巧合中被创造出来,冥冥中像有神只的手在牵引著人类的命运,又像是人类自己主宰著自己的命运。
颜若苏被父亲痛斥一顿後,独自回到房中,狠狠地关上房门,随手把刀撇在地上,蒙被便睡。
忽然,颜若苏隐约听到一阵沙哑的笑声向耳际飘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