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龙蚀日录
盖春旭 著
有人说世界将毁灭於火,
有人说毁灭於冰。
根据我对於欲望的体验,
我同意毁灭於火的观点。
但如果它必须毁灭两次.
则我想我对於恨有足够的认识
可以说在破坏一方面,冰
也同样伟大,
且能够胜任。
──《火与冰》罗伯特.弗罗斯特
楔子
皑皑的白雪终年覆盖在穆兰雪山上,簇簇雪峰屹立於云海之上,冰雪耀日,光芒璀璨。
凛冽的寒风刀剑般刺在年轻人的脸上。他独自攀爬在悬崖峭壁,身下是万丈深渊。他身後的背篓此刻还是空空如也。为了一家的生计,他只能往更高处攀爬,希望能采到一朵雪莲,一家人一个月的口粮就有了著落。
年轻人紧紧握住手里的铁家夥,使劲在冰岩上开凿,突然用力过猛,左脚一不小心踏空,他下意识地一手抓住岩缝中伸出的树枝,一手紧攥住缠在腰间的粗绳。锤子和铁钻一齐掉下深渊,像坠入了无底的虚空,没有丝毫动静。
年轻人已有些心灰意冷,眼角处淌出几滴透明的泪珠。他爬不上去了,只能按原路返回,但是空手回去,如何向残病的妻子与年幼的儿子交代?
此刻的他忽然发现握紧绳索的右手已冻得麻木,毫无知觉了。年轻人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赶忙用嘴死咬住手背,试图用疼痛唤醒知觉。鲜血从手背处汩汩流出,他的手却仍然冻得彷如与绳子结成一体。
绝望一时笼罩在他心头。
突然,年轻人的手奇迹般地能活动起来。他依稀感到头顶不远处有一股太阳般温暖的力量。他抬头望向离自己三丈高的破云峰,似乎从峰顶处隐隐传来淅淅沥沥的冰雪融化声。
年轻人立时振奋起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朝著那片光明攀爬。
攀爬。
年轻人像发了疯似的爬上了破云峰,当他的两脚都踩在结实的雪地上时,他用手捂著脸,凄惨地痛哭起来。然而天地间一片苍白,只有呼啸的寒风抽打著光秃的树枝,发出吱吱的尖叫声。无人怜悯他。
年轻人由大哭渐渐变成低声抽泣,猝然间他从指缝中见到一株雪莲盛开在不远处的雪地上。他一下子扑了过去,跪在雪地中仔细地打量那株雪莲。当他确定这不是梦後,又放声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头顶的松枝一阵低响,大片的积雪在空中洒落。
年轻人慢慢静了下来,恍惚中他又听到方才的流水声。他循声而去,竟在一块巨大的雪团後见到一把斜插在雪地里的刀,豁露在外的刀身上反射出夺目的阳光,刺得他难以睁眼。
而刀没入雪地周围几寸的雪居然在一点点融化,雪水一滴一滴地渗下去,仿佛有诡异的热度从刀里流溢出来。
年轻人从雪中提起那把怪异的刀,却发现刀鞘已经老旧的残破不堪。他缓缓地抽刀出鞘,破旧的刀身一寸一寸展现在他眼前。最後,他发现刀身靠近刀柄处刻著两个古意森然的小字:
“苍龙”
衰老的夕阳斜照在五千里莽原的一角,几百个毡帐组成的蛮蒙村庄散落在无际的草原上。依稀能听见孩子们嬉戏的喧闹声,妇女们一边微笑地看著孩子们用田旋花圈套在小马驹的脖子上,一边为明晨的早餐挤著羊奶,眼睛却不时眺望著远方。不尽的碧绿一直延伸到天边,大地笼罩在一片橘黄色的夕辉里。
八百里外那场惨烈厮杀的血腥味还未飘进这宁静的一角。夜幕悄然降临,上苍似乎并无意打破这里的寂静,一切都显得极其平和。入夜的微风轻轻揭开镶著金边毡帐的帘子,隐约飘出银铃般清脆的女声。
“阿奶真坏, 兰兰出嫁後也会天天来看您。”妙龄的女子用皙白漂亮的手臂撒娇地搂住白发苍苍的老妇,腕间成串的玛瑙镯子叮当作响。
“阿奶的兰兰长成大姑娘了,将来生一群小犊子,也同他们的爹那般壮实!”一抹微笑从满是皱纹的脸上荡开,祖母用苍老的双手疼惜地抚摸著呼灼兰葱白如玉的小手。
呼灼兰羞赧地把脸贴在祖母肩头,目光透过帘子投向遥远的星空,带著些许惧怕,些许担心,些许期盼和些许欣喜……
火苗不安地跳动,斥候举著火把,将四周的黑暗趋散。火光处,隐约看见一位全身黑衣的人敏捷地跳下通体乌黑的战马,半跪在一骑火色的红马前,“禀赤主,前方二十里处发现蛮蒙村落。”
一阵夜风压低了火苗,模糊了红马上将军的面孔。“跟上。”一个冷峻而年轻的声音命令到。夜幕下,几百骑兵有条不紊地潜行,马蹄上都裹著棉絮,人衔枚,马摘铃,迅速地朝前方的蛮蒙村庄行进。
经过一天的忙碌,许多人早已睡下。值夜的两人正谈笑著,大约说著哪家的俏姑娘烧了一席丰盛的饭菜等著她的情郎,於是又说到战争的消息。
“现在是深秋,正是咱们兵强马壮的时候。瑞朝这次虽然兵多将广,但只靠十万骑兵就想平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