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的夸奖,殿下。”夏尔再度向梅特涅亲王道谢。“正因为我的心中充满了对您的敬意,所以诚如您所言,我可以以最诚实的态度来同您交谈,我不会用虚伪的话来装点门面,反正和您一样老道的人很轻易就能看穿。”
虽然表面是如此说,但是他当然不会相信自己只需要说上几句话,就会震动到梅特涅这样的人,让自己居于有利的地位,所以不管对方怎么夸奖自己,他也只当耳旁风,更不会真的如同口上说的那样“完全真诚”。
这种热情当中又隐含距离的态度,倒是外交官们所必备的。
亲王一边热情地看着夏尔,一边又朝自己的儿子理查德挥了挥手,示意他也坐下来。
“特雷维尔先生,您在上任之前就认为自己的一个亲奥派,如今更加在欧洲各国都留下了这样的深刻印象,就连我的儿子都跟我大谈您对奥地利的友好,不得不说这一点十分让我欣慰。”他重新看着夏尔,不过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我毕竟干这行太多年了,所以对不期而至的好意看得和不期而至的恶意一样,无法为其所动,我想,有一个基本的原则就是,在国际事务当中,利益要大于好感,好感要大于言辞,不知道您同意不同意我的看法呢?”
夏尔没有想到一见面这位老资格的外交家就对他这么不客气,隐隐之间还摆出了一副老资格外交家对后辈指点的架势,不过,拘于礼貌起见他并不打算和这位老人争一争气势——说到底,人家现在都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了,只剩下了往事可以追忆,自己又何必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争锋呢?
“您说得对,对极了。”他马上点头赞同。
“先生,您很年轻,年轻人都会有一些激情。也会有一些感情冲动,我认为这不是什么坏事,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但是,我们不能把外交事务当成个人事务来办。这里并没有多少感情容身的余地。”亲王继续追问。“那么,我想问一下,您对奥地利的好感,到底是出于心中的热爱呢,还是出于真正的利益考虑?”
这个问题有些尖锐。不过夏尔倒是并非不能应付。
“您希望我是哪一种呢?”他先是范文。
“两种都是好事,毕竟友好总比交恶要令人愉快。”梅特涅亲王耸了耸肩,“不过我们都知道,前者高尚但是很难持久,后者庸俗但是十分可靠——比较起来的话,我倒是更加喜欢后者一些,因为大国之间的稳固关系,必须建立在利益的坚实纽带之上,如果依靠好感而冲动地走到一起话,那么当好感消退的时候关系破裂也就是指日可待了。”
“我对奥地利的热情。既来自于热情,当然也来自于实际的利益考虑,事实上我认为这是并不矛盾的。”夏尔摊了摊手,“我认为,就********而言,其实和尊奉清教的英国、尊奉新教的普鲁士还有东正教的俄罗斯不一样,在欧洲大国当中,只有我们才是真正的天主教大国,我们应该惺惺相惜,而不应该各自为政。以至于天主的威名在日渐衰颓……”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不是一个有宗教热情的人,而他仍旧如此认真地说,仿佛他真的把宗教当回事一样,当然这种说辞是打动不了梅特涅的。
“我十分欣赏您对天主的热情。我也同您一样,痛切地感受到想要维护真正的天主教世界,就需要天主教大国一起携起手来。”梅特涅不动声色地赞同了他的话,“当然——我的这种想法一直被人误解,并且没有得到足够的回应,这诚然是一种极大的遗憾。”
“同样。法国和贵国一直都是旧有的欧洲大国,虽然在很久以前我们之间进行了一些令人遗憾的剧烈斗争,但是我认为至少在现在两国的利益是一致的,同样希望维护自己曾有的地位。既然有同样的宗教观念,又有同样的现实需求,就我看来,两国维护利益的最佳方式就是联合起来,共同地为保卫欧洲和平而努力。”
“这种考虑很对,特雷维尔先生,我甚至我觉得如果法国现在的当政者如果都像您这么想的话,那么我们现在所面临的一切困难都会轻松很多。”梅特涅亲王又微微笑了起来,“然而,请恕我直言,欧洲各国对如今的法国都有很多疑虑,人人都害怕法国——嗯,我是说法国某些人,会有一些过于危险的想法,而这种危险想法就会成为您增进和各国友谊的障碍。”
“在法国确实有某些人、特别是军人在进行危险的鼓噪,不过这并没有危及欧洲,也并不会破坏两国之间的关系。”夏尔马上断言,“事实上无论是波拿巴先生还是我,都不想用太过于激进的方式去和各国来往,过去的教训太深刻了,任何认真理智的人都会在深渊面前望而却步。”
“也就是说,您确实不打算破坏欧洲的秩序?”梅特涅亲王马上追问,“那么——我听到的‘法国即将以武力手段来对付俄国’是一个谣言了吗?”
“不,不是谣言,我跟您说实话,这是真的。”夏尔突然插言,“而且我可以向您断言,这样一场战争很快就要发生,虽然不是明天。”
“什么?”梅特涅亲王骤然睁大了眼睛,显然十分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