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刚至拂晓,阿木便爬了起来,掂着足步怯怯的钻出营帐,去埋锅造饭。他之所以这般小心,自然是怕吵醒萧铭。殊不知少年自打午夜梦靥之后便再未入眠,此刻不过是背过身去兀自沉思。
冬日的清晨很冷,在草原上更是如此。
阿木熟练的打着了火折子,引燃了一堆干柴。以前在蓟州城时,为了省下钱财,阿木总会上山砍柴来代替那昂贵的黑炭。这玩意虽然用的不如黑炭便捷,却胜在免费,对萧铭这样的穷苦人家来说无异于天大的福音。
一条火舌迅速的舔上了柴火,引得干柴发出噼啪的脆响。
从挂在腰间的牛皮囊中倒入半厢清水,阿木默默的从褡裢里取出一张馕饼撕成碎块丢入锅中。出门在外,总不比在家中,一切都得从简。在草原上要去给少爷弄面片来实在有些难度,阿木便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馕饼。
“有时候看着馕饼在锅中渐渐煮熟、煮烂是件再美妙不过的事情。”
小书童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身材瘦削的人。
“咦?是李道长,你也起得这般早?”小书童转过身来,半歪着脑袋诧异的打量着李三清。
“我是修行者,修行者起得当然要早。”李三清挥了挥手中浮尘,微微笑道。
“可是少爷也是修行者,他却每天等到日上三竿,我做好烩面片才起。”小书童倔强的扬了扬头,争辩道。
“......”
“咳咳......那是他的问题,不可以偏概全。”李三清面容涨的有如猪肝色,摇了摇头道。
“那您来这里是干什么啊?”小书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释然一笑陷出两个酒窝。
“呃,你家少爷没有向其提起那个君子之约?”李三清显然颇为尴尬,冲黑锅指了指。
小书童盯着黑锅良久才想起,萧铭向他提起过与李三清的烩面片之约。
“你是为了烩面片而来的?”
“你可以这么说......”
“咦,少爷还真是料事如神,修行者原来真的都是一样的啊。”
“此话何意?”李三清蹙了蹙眉,诚心问道。
“都是吃货啊!”
......
......
开了小灶,吃毕烩面片,萧铭和阿木再度随着骑兵队前行。
山的前方还有山,河的后面藏有河。生平头一次走出蓟州城,看到这么多雄奇瑰丽的场景,小书童阿木直是兴奋不已。
草原上并不多山,但崆垅山是个例外。很久很久以前,这里便横亘着一条巨龙,从东至西绵延数百里。至于它究竟是何时出现,怎样出现的,没有人说的清。当然,即使遇到再连绵不绝的山岭,但凡在草原上你都可以绕道而过。不过,李三清显然没有这个打算,毕竟,他们现在要赶时间,而按照萧铭的话讲,时间可都是钱啊!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但绝不会有人和钱过不去,修行者亦不例外。
虽然翻越崆垅山会冒着一定的风险,但总好过多走上半月的时日。何况,这支骑兵队背后有太平道北宗的护法李三清李道长坐镇,有哪个不识趣的马匪头子会忽然蹦跶出来,在太岁头上动土?
若真有这样的奇葩白痴,萧铭不介意在李老道的面前展现一番自己的修行者的实力。虽然以修行者的身份欺负一群白丁,即便胜了也有些不武,但少年却不会在意这些。
世间之事,多是胜之不武。
魔宗天才修行者耶律钦,趁南陈剑师卢永道闭关修行时一刀定乾坤是胜之不武;突维尔人在中原大旱之时挥师南下,重创大周边军是胜之不武;当今皇帝陛下早年做雍王时趁先帝驾崩国内局势动荡,杀弟屠兄登上皇位亦是胜之不武;今天拂晓李三清李老道偷偷摸摸潜行到自己帐外,倚老卖老义正言辞的吃掉自己大半的烩面片当然还是胜之不武。
这天下之事,本来就是一场莫大的赌局,而人这一生就是一场修行。
没有人会在意过程,所有人盯着的只有结果。你是最有希望进入浩漠界的不世出天才又怎样,还不是被魔宗高手击碎魂器,一命归西?你是称霸寰宇的大周皇朝又如何,还不是被草原蛮族打的焦土千里,狼狈不堪?至于当今皇帝陛下的经历嘛,更是印证了萧铭的理论。如今,有谁敢当着世俗世家最高统治者的面指责他杀兄屠弟,得位不正?有的还不是无边无际的赞美声和史官笔下记下的丰功伟绩?
当然李三清吃掉自己那份烩面片的账少年一直记着,对于少年来说,始终信奉着一条真理--吃了我的必定要你加倍还回来......
“少爷,崆垅山的那边是什么啊?”
“是另一片草原。”
“那儿便是我的家?”
“是。”
“你是不是还在想烩面片?”
“......”
正当萧铭无比尴尬之时,得了便宜的李三清正似笑非笑的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