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男人生得圆面大耳,方口厚唇,左目下生个黑瘤,瘤上生数十根黑毛,整个像个胖老鼠,此乃司马懿长子骠骑将军司马师也。当时司马懿一边在家称病,一边暗中在郊外庄园中蓄养兵马,训练死士,于是叮嘱两个儿子司马师和司马昭平时不要随便出门,除祭祖外,不要出席任何庆典活动,以此给当朝大将军曹爽一个印象:我司马家休矣,老司马病重,两小司马侍奉在家,不能出户。司马师平时只在京都的家中和郊外的庄园中低调来往,此次听说何晏等人要举办洛水大会,全国有名的士人无不参加,且也会有不少淑女前往,不由心中大动。自曹操当政,一扫汉代“独尊儒术”的朝纲民规,唯才是举,魏国上上下下逐渐鄙弃孔儒之教,风气活泼,彼此交往也随便起来,女人可以随意出门,在大街上来来往往,男女恋爱更是突破以往,大有恢复《诗经》时代自由恋爱的趋势。这是司马懿父子誓要改变的局面。在司马懿眼中,曹氏家族不上品位,风格低俗,原因就在这里。
当洛阳上空飞过白鹤的时候,司马师正低着头从庄园回京都太尉府,见部下指指点点地对天谈论,不由疑惑,抬头方知有一个人骑鹤经过,心中大惊,打听得详细情况后,立即来向父亲汇报。司马懿正倚在一个胖大侍妾的怀中吃粥,听得这个消息,对司马师说:
“吱吱?不能任由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吱吱吱。”
“我们怎么办?”
司马懿转动他的老鼠眼,沉吟片刻,以老鼠的声音吱吱地说:“先帝忌日就快到了,吱吱,机会不远了,吱吱,就让他们折腾这几日吧。吱吱吱。”
司马师见他说了这么多个吱吱,是平时的好几倍,心中疑惑,说:“父亲是不是要……吃那个了?”
司马懿冷冷地看他一眼:“吱吱吱吱吱!”
司马师心中有了数。他点起平时支持司马家的众士子,包括蒋济、高柔、王观、孙谦、许允、陈泰等,一番讲话之后,向洛水边清谈会出发。
此次盛会,比之嵇康刚到洛阳时的那一次,规模更大、规格更高、参加者更多、层次更高。众人宽衣博袖、高冠麈尾,勃勃生机,而周边的山川河流圆满美丽,姹紫嫣红,生生不息。名士淑女们在微澜的轻风中闻香听乐,彼此欣赏,不亦乐乎。洛水弯弯,流水潺潺,鸟语花香,鱼儿跳跃,一派盛世美景。乐队吹起丝竹弹奏管弦,众人都把装了酒的酒觞放在水面上,让它们在水上随意漂流,漂到谁的面前,谁就要饮酒做诗,做不出的就罚酒三杯。有时候,做出好诗的人,还可以获得众士女的拥吻。嬉耍玩闹不亦乐乎半天,何晏宣布清谈大会开始。本次清谈,分为两派,一派以嵇康主导,支持嵇康的都坐到左边;一派以向秀为主导,支持者都坐到右边。清谈的话题分三个,由何晏出题。第一个题目是:人活着,是以清心少欲还是追求名利?
嵇康先站起来发言,他清声朗朗地慷慨陈辞:“依我说,人当然清虚静泰,少私寡欲,不可以追求名利。名利是什么?名利是刀剑,高的名和厚的利就如同宝剑和利刃,你喜欢它们,它们就会伤害你。你越喜欢它们,你越会在不小心时被它们送了命。”
“我不同意。”向秀声音也如同容貌一样清秀,清脆激越,令人想往,“照你的说法,人不要追求名利,那就是说,人应该把自己关在家里?关在家里的人能快乐吗?人把自己弄得不快乐,这是为人之道吗?所谓天道,首先是人道,应该让人得到快乐啊。如果不快乐,活着有什么意思?”
嵇康闻言,哈哈大笑:“原来向贤弟所追求的快乐是来自于名利呀?快乐难道不可以来自少欲克制吗?对我来说,最快乐的事不是名和利,也不是女人和肉欲,而是投身自然,浑同万物,玩弄阴阳之道啊。”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大战一百个回合不分胜败,最后何晏评判道:“此论清谈,嵇康声音宏亮,姿势完美,向秀声音清越,姿态妖娆,各有所长,不分胜负,现在开始第二个题目……”
“且慢!”忽听一声尖利的叫声从人群后面传来,“你们两个都是一派胡言!且听我说!”众人闻声看去,差点呕吐,只见来人脸上长着一个大肉瘤,肉瘤上还长着几根长长的黑毛。
“啊,是司马将军!”何晏边上一些从人不得不过去迎接。
司马师挤到前面江边,看了看嵇康和向秀,说:“别看你们两个争得面红耳赤的,其实你们是一丘之貉!无论是你所说的名位,还是你所说的自然,都是错误的!我们所需要的,我们应该追求的,不是自然和名位,而是名教!这个名不是名声的名,而是名不正则言不顺的名!如果没有儒教的礼义规范,一切不就乱套了吗?”
话音未落,众声大哗,不少人站起来,纷纷驳斥。此时的何晏是当政大将军曹爽手下红人,官居尚书,品级比司马师高出好几级,他一向倡导自然老庄之学,非常反感儒教,此时见司马师如此发言,便暗示清谈老友王弼出手。但令他意外的是,王弼一见司马师脸上的肉瘤,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更不用说一套套的理论了。在这关键时刻,有一个身藏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