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山方圆二万五千公顷,有七座山峰连绵组成。从最高处鸟瞰,七座山峰犹如北斗七星般排列,因此分别命名为天枢峰、天璇峰、天玑峰、天权峰、玉衡峰、开阳峰、摇光峰。七座山峰形状各异、风景有别。有的以峡谷为要,峡谷一座接着一座,内部大风终年呼啸;有的以树为要,四季万树长青不衰,枝叶之间草坡蜿蜒;有的以鲜花为要,四时花团锦簇、花落花开,犹如世事之变幻;有的以嶙峋岩石为要,全是奇形怪状的石头,不见森林,偶尔杂草;有的以水为要,处处飞瀑流泉,一泉、一瀑、一潭皆触目可及;有的以烟云为要,四季云卷云舒,烟雾迷蒙,身处其中犹如在半空,浮云古今;有的以光影为要,阳光灿烂时它也光辉绚烂、流光逸彩,月光暗淡时它犹如目光低垂,睡意惺忪。各峰之中皆有成千上万的动物栖居其中,散发出大地深处的活力,呼应着来自天空的风云际会。
如此美妙的风光却像是对竹林七士以及他们的家人友人们的羞辱,越美越是羞辱,因为美被来自京城的巨大阴影笼罩着。阴影之下,没有什么不是黑的。当竹林七士把自己降低到俯伏在地上,几乎是吻着司马家的脚跟时,他们依然以默念着“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的老子之语自慰。但老子的本意却不是他所言说的;老子所说,都是反话,都是隐语,都是暗喻。七人深知这一点。但知道又能如何呢?不如在大醉糊涂,在糊涂中任由司马氏肆虐,生与死,反正也由它去了。
不料,这时他们面前突然出现了些微的转机。司马攸派人把他们集中到离竹林二十里的山阳国宗庙里,给每一人具发了一套白色的麻布孝衣,宣告当朝太傅、儒教教主司马懿殡天,全国哀悼三月,人人必须披麻戴孝,不得食肉、只能吃素,不得举办各种喜事,如祭祀教主外不得举办各种祭祀。所有军队的人全部披麻戴孝,高奏哀乐,除紧急军事外,必须呆在军营里,纹丝不动。此外,自今日起,全国军民全部号哭三天,以示大哀。
嵇康闻告大笑,大声道:“我预言,史官当作如下记载:‘魏太傅、儒教主司马懿,遗命令素棺殓以时服,事从省约;并早就预作终制,于首阳山为土藏,不坟不树;作《顾命》三篇,殓以时服,不设明器,后终者不得合葬。’信不信?”司马攸大怒,命人把嵇康捆绑起来,吊在房梁上痛打,直打到衣裳尽烂、皮开肉绽、昏死三次,才命人先囚入死牢,待三天号哭结束后绞首示众。
众人一见此状,一齐放声号哭,响彻整个云台山。与此同时,整个魏国千万军民也同时号哭,震天动地,把吴国和蜀国震得地动山摇,吓坏了正在玩蛐蛐的刘备之子、蜀帝刘禅和正在剥人脸皮并让无脸人跳舞的孙权之孙、吴主孙皓,惊动了长眠于地下的曹操曹丕父子,惊动了全天下的花花草草,震塌了无数幢修筑不牢固的大桥和塔楼而砸死无数个孩子,也震醒了睡在地底下已经八百年的儒教圣人孔丘。孔丘满含泥土地大笑:“啊呜我后继有人,啊呜儒教有人啊呜。”
在哭声中,魏主曹芳亲自主持祭葬大礼,辟司马懿故乡一座一万公顷的大山为司马陵墓,着十万人送葬,皇宫乐师八百人高奏哀乐。哀乐被全国性的普天盖地的哭声所淹没。哭声也淹没了大江大河,淹没了一切的人间世事。哭声中,曹芳下诏,封司马师为大将军,总领尚书机密大事,司马昭为骠骑上将军;同时,司马师继承儒教教主之位,受儒教教徒膜拜。在哭声中,司马师本来长得圆面大耳、方口厚唇,左目下鼻子边生个黑瘤,瘤上生数十根黑毛,此时黑瘤和黑毛依然,面孔却变得上尖下凸,额下又长出两绺长胡子,眼睛变得又小又圆,变成了老鼠脸,而且屁股上长出了一条又长又细的老鼠尾巴,哭声中也夹杂着响亮的“吱吱”声。哭声中司马师暗暗地笑了:当初下定决心张口咬死司马懿以便继承他的大权的做法,完全对了。
此后,司马师与司马昭对外号称服丧守孝三年,事实上依然天天上朝专政,并且专制朝权,群臣无人敢不服。魏主曹芳每次见到司马师入朝,就战栗不已、如针刺背。一天曹芳设朝,见司马师带剑上殿,慌忙下榻迎接。司马师笑道:“岂有君迎臣之礼也,请陛下稳便。”一会儿,群臣奏事,司马师都自己剖断,并不启奏魏主。退朝时,司马师按着剑昂然下殿,乘车离开内廷,数千人马前遮后拥地滚滚而去。曹芳退入后殿,看身边左右只有三人:太常夏侯玄、中书令李丰、光禄大夫张缉。张缉是他的皇后张氏父亲,也就是皇丈。曹芳叱退近侍,同三人至密室商议。
曹芳执着张缉的手哭道:“司马师把朕看得就像小孩子一样,而视百官如同草芥,社稷早晚必归此人啊。”说完大哭。李丰奏道:“陛下勿忧。臣虽不才,愿以陛下之明诏,聚四方之英杰,以剿此贼。”夏侯玄也奏道:“臣叔夏侯霸降蜀,因惧司马兄弟谋害故耳;今若剿除此贼,臣叔必回也。臣乃国家旧戚,安敢坐视奸贼乱国,愿同奉诏讨之。”曹芳擦掉眼泪:“只是怕成不了啊。”三人哭奏:“臣等誓当同心灭贼,以报陛下!”曹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