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恕坐在车里,手指上夹了一根香烟,默默地注视着暮色如水一般从天边涌来,缓缓地将这座繁华的城市淹没。然后,次第绽放的灯火,又点燃了新的繁华。看着行色匆匆的车流人流,心里忽然就生出一种悲凉。
夜晚的灯火,华美而温暖,那是为归客点亮旅途之路的。
可是,李千恕却不想回家。虽然,他无数次在心里幻想过家的温暖,幻想过一家人围坐桌旁,在明亮而温馨的灯光下共进晚餐、其乐融融的场景。但,幻想终究是幻想。就像树冠跟流云,虽说每日都可相望,但却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树与流云可以相安无事,但他李千恕却不可以。虽然他不想回家,但却不得不回。不然,那只河东狮的吼声会一直传到公司里的。那是他最忌讳的事,为了面子,哪怕将一颗心揉成满地落红,他也愿意忍受。
有时候,李千恕也会觉得自己活得很可怜,无论怎么说,他在海北都算是一位有头脸的人,怎么就会受制于一个女人呢?与苏美娟结婚二十多年,几乎就是在打骂与冷战中度过的。李千恕弄不明白,这个女人哪里来的那么强烈的嫉妒心,和高昂的斗志。
最初的时候,李千恕曾经努力过,试图挽救这桩岌岌可危的婚姻。因为,毕竟那道裂痕是自己造成的。可是,后来,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是徒劳的。因为那个女人根本就是一头不可理喻的倔驴,不对,是一头凶猛善斗的母狮子。
只是,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已经为时太晚。秉性温和的李千恕怎么都没有那份勇气,抛弃这位曾经发誓愿意与自己甘苦与共的同栖人。用儿子子航的话说,正是他的这份怯懦,不对,准确地说,是他的善良,才让他每次在妻子苏美娟暴脾气发作时,都会弄得伤痕累累。
而今,几十年的光阴过去,李千恕从最初对妻子的怜悯忍让,已经变得厌倦。特别是儿子长大,独立生活以后,他更加打怵面对妻子,而唯一的办法就是逃避。他可以几十天,甚至几个月都不回家。但,毕竟不能永远不回家。而回家的日子,就成了他今生摆不脱的噩梦。曾经,他寄希望于光阴,一个人的年龄增长了,脾气总会改一改的。可偏偏苏美娟就是个例外,年龄越大,脾气越暴躁,这让李千恕很是绝望,他觉得只有自己死了,他的噩梦才会结束吧!想到此,他将手里的烟头,狠狠地捻进烟灰盒里,一踩油门,汽车便轰地一声窜了出去……
锦荣打开门,看见李千恕,一张稚嫩的脸儿,笑成了一朵艳艳的玫瑰,说:“呀,李叔回来了!”一边回头叫着:“阿姨,我叔回来了!”
那会儿,苏美娟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了这话,回头冷冷地望着李千恕。李千恕强挤出一丝笑意说:“我买了条红鲤子,一会儿给你们做浇汁鱼吃,啊!”
苏美娟皱紧眉头,没好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我们早吃完饭了。”
“那,我还没吃呢,我做了自己吃,这样可以吧!”李千恕说着,将鱼拎到厨房。机灵的锦荣跟进厨房,附在李千恕的耳旁轻轻说:“叔,您别听阿姨的,我们根本就没吃。我早就做好了饭,可阿姨说没胃口,让等会儿,原来是等您呢。”
“是吗?”李千恕心头一热,道:“那好,今晚李叔好好给你们露一手啊!”话音刚落,就传来苏美娟厉声的呼喊:“锦荣,过来给我沏杯茶!”
“哦!”锦荣忙不迭地答应一声,冲着李千恕做了个鬼脸,跑了出去。
半个多小时后,鲤鱼做好了,锦荣将饭菜摆上餐桌。
李千恕小心地端详着妻子的脸色说:“过来再陪我吃一点吧,尝尝我做的鱼,嗯?”
苏美娟没说话,但却站起身来,走到桌旁坐下来了,锦荣赶紧将筷子摆在她的面前。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饭,送进嘴里。李千恕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她的碗里说:“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苏美娟紧绷的一张脸终于缓和下来,放下饭碗,口气僵硬地说:“子航这臭小子,你也该管管了,都二十八了,婚姻大事还是不急不火的,这怎么行呢?”
李千恕笑了笑说:“也是啊,这小子都这么大了!”
苏美娟白了他一眼,道:“亏你还是个当爹的,对儿子一点都不关心。”
李千恕好脾气地微笑着。
“我跟你说,前段日子,我知道他交往了一个女孩子,名字文慧,来过家里几次,很贤惠懂事,我查过了,她的爸妈都在新加坡做生意,家境很好,跟子航很般配的。可最近不知怎么却没动静了,前几天我去看过那个臭小子,问他们交往的怎么样了,他居然冲我发脾气。真是气死我了,这样的女孩他看不上,你说他还想找什么样的?”
李千恕微微一笑,很婉转地说:“美娟,你都说了,儿子二十八岁了,是成年人了。他自己的事,让他自己处理好了。特别是婚姻大事,咱们做长辈的更不能干涉,若是提个建议嘛,倒是可以的。包办却使不得,你看我们俩,当年若不是父母强行干涉……”
李千恕话没说完,苏美娟早已柳眉倒竖,将筷子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