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秘密寺四里的东山顶上,有一座方圆近三亩大小的平台,长及半人多高的蒿草,一条从满布针棘林带间延伸的小路下去百八十步,便一分为二,一条往上沿山壁直达一里开外的山涧龙洞,一条往下却是秘密寺。这平台之巅在唐天宝年间原是秘密寺旧址,经历次兵祸毁于一旦,后重建时便选了山下现址,日子长久,这原址便彻底废了,一干廊柱阶台没了荒草间,竟是被人们渐渐遗忘了。站在平台之上,透了眼前密密的林隙,抬头可见上方龙洞壁立千仞,回首俯瞰,山下秘密寺红墙碧瓦近在咫尺。
刘迁发辨散乱,一脸苍容坐在平台边缘临近山壁的石头上,眼睛死死盯着山下涧谷入口处正三三两两进山的人流,一言不发。罗和山一手捂了被树枝划得血迹斑斑的胳膊肘,将发辨稍尖咬了嘴里,恨恨道:“老刘,是不是有人把我们卖了?”刘迁从手里捏了一块尖石片,在身下的石头上狠狠地划了数条白生生的道道,脑海里飞速思谋着对策。一个时辰前发生的一幕历历如在眼前不断晃悠,寒气袭人的刀剑匕首,狰狞的面目,令他至今想起不寒而栗。
早起太阳一出山,钱正通和其他几个汉子尚自躺在石洞里的草铺上鼾声如雷,刘迁便悄悄吆喝了罗近山出了山洞。两日前,钱正通等人从台怀镇上来,一进石洞便一屁股坐了地上,兀自呼呼喘气。
“他娘的,眼看大事便成,倒被一个疯和尚搅得乱了!”钱正通大骂,便将发生于塔院寺的一番情形捡重要的说了。刘迁大骇道:“可是那小康得知了消息,派人搅了场?”钱正通摇摇头道:“不像,若是小康知得这消息,哪里还要进去,早着手将我等一并剿了去。便是那个半路杀出的疯和尚,倒也与小康等一行无甚关联。若是一伙,早一嗓子出去,我等想来早做了官兵刀下之鬼。这事却他娘的也透着邪乎,好不容易兄弟们下力将那搅场子的和尚扭了,不想倒小瞧了那疯和尚,竟是有些工夫,倒被他溜得影踪不见。我等兄弟起初已拿了主意,单等小康及官兵上去拿人。竟是等了一天一夜,害得兄弟们不敢合眼,却是连个鬼毛也没见一根。显见得那疯和尚与小康不是一伙,这搅场子或许是那疯和尚无意闯入,可随后一连串事却分明觉得那疯和尚哪里疯了,原他娘的贼精!”刘迁沉思道:“老钱,你道看得仔细了,小康不曾察觉?”钱正通指了身后众人道:“老刘,我老钱倒骗你么?你问问众位兄弟便知,这掉脑袋的营生,敢说模糊话么?”众人纷纷道:“老刘,我等今日能容身而退,说明小康竟是半点不曾发觉。听说四月初八秘魔岩庙会,小康要来此进香!”刘迁道:“这消息确切么?”钱正通道:“哪里有假?当日在杨林街那小康便亮了身份,若觉得有了险情,他自躲还不及,绝对要通了官府搜山净寺的。说得第三日在台怀镇游玩,堪堪儿就来了塔院寺!”刘迁道:“这便是说台怀镇举事不成,尚可有救,这秘魔岩就是第二个塔院寺!”罗近山一旁道:“老刘,四月初八便见分晓,若那小康上山,便说明我等尚未泄漏,大有机会,若不来,我们便早早离了此地,上直隶避祸。”钱正通笑道:“避祸哪里不是正道,偏偏要到直隶,你倒没选了个好地方。”罗近山笑道:“不闻灯下黑么?越是危险的地方往往越是安全。”刘迁一摆手道:“现下尚不是提避祸的时候,既如此,当按原定计划,在太平桥一带下手。老钱,事不迟宜,今日晚间随我带几个兄弟在太平桥动手脚。”钱正通已是缓过气来,端起桌上一杯水来,咕咕猛灌一气,用袖子一抹嘴道:“藏放火药的地方已选好了,就在桥两头的支柱下,能放四包火药,十斤一大包的,中间用拇指粗的炮捻接了。东西桥头靠近塔前供桌旁挖一个坑,里边放三五斤药,上边用木板上盖了,单等那小康一上桥,揭起木板来,将供桌儿上的蜡往坑里一丢,也就是皱皱眉的工夫,那木桥准保齐整整断了,跌落涧里。饶是那小康命大,炸不死他也让他跌得粉身碎骨。”
钱正通所提及的太平桥位于秘密寺西一里远近的涧谷上,太平桥西空地上有一座唐代砖唐,原是著名高僧木叉和尚的舍利塔。每年四月初八秘魔岩庙会期间,在木叉和尚塔前上香祷告是必去的。木叉和尚塔与秘密寺之间,有宽不足四丈的深涧,深约数十丈,下是一条常年干涸的河谷,河谷间满布了大大小小的裸露石头。河涧上不知何年何月架了一道木桥,原名奈何桥,后改为太平桥。这里边有个传说,人若经这桥上打个来回,一年的烦恼忧愁便会甩落深谷。刘迁等人之所以选定在这座桥上动手做事,一是一炸桥,干净利落;二是即便炸不死人,下有深涧却是无处可逃。
当夜,刘迁与钱正通等人便摸黑将药悉数置了桥下,单等小康一上桥就动手。此外,为保万无一失,刘迁与钱正通守了桥头西侧,若小康从桥上脱身到了西头,便一涌而上,乘乱将其乱刀剁了,便是官军再护得严密,已是于事无补。
四月初八一大早,刘迁唤与罗近山出了石洞,直奔太平桥,仔细察看了药线,这才歇心。往回走时,竟远远见一伙短衣打扮的汉子从秘密寺出来,直奔石洞方向而来。看那走路阵势,齐整有序,绝非一般人物。刘迁突地冒出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