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们多半认为这是杞人忧天,仗打到这个份上,胜负已露端倪。今晚上正应当养精蓄锐,明日一战可定。不过高仙芝坚决不同意,他说打仗没有这么简单的事,要时时刻刻争取主动。于是帐中又是一番推诿扯皮,最后还是定下来,让资历最浅的赵成所部担任主攻,其余将军则负责策应。
赵成对此颇有些想法,对夜袭他举双手赞成,但他的部下昼间已和冲过河的大食人接过一仗了,按惯例夜战就不该再排他了。纵然他不惧战,手下的兄弟们也已疲惫,贸然出战恐怕损失不小。不过既然军令已下,他就只能领命了。
高仙芝也觉得这样安排略有些不妥,便安慰赵成道:“赵将军不必多虑,此番夜战旨在袭扰,并非攻城拔寨。我已命工匠为将军备下引火之物,将军只需渡河放两把火即可打道回府,不必冲锋陷阵。”
赵成拱手道:“中丞对末将有知遇之恩,就是叫末将去死,末将也绝无二话。但手下弟兄已疲惫,当派疏勒军和龟兹军……”
“好了,”高仙芝打断他道,他很不喜欢手下的将军对用兵指手画脚,他觉得将军和士兵就应该是棋子,摆到哪里就是哪里,没有二话。“倘有什么不测,老夫会亲自领兵接应。至于其余各部兵马,本帅自有安排,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
话说到这份上,赵成只能遵命了。中丞话语中的不快已经非常明显,再讲下去就自讨没趣了。赵成很纳闷,自己一向恪尽职守,令出必行,怎么最近就会一直惹中丞不高兴呢?
于是匆匆吃完晚饭后,镇胡营的士兵又踏上了夜袭的征途。夜袭不同于野战,骑兵个大容易暴露,不适于参战。于是赵成调动了自己帐下所有精干的步军,总计约八百来人。
王经他们轻装简从,各自口中衔枚,用锅灰抹脸,每人带三个盛满硫磺和油的瓦罐,一炷用于引火的粗香。一路上士卒间杜绝任何交谈,只能听见一阵阵粗粗的呼吸声和碎碎的脚步声。
天公还算作美,晚间月亮出来没多久几片乌云就把它遮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亮。旷野一片漆黑,人走到近前也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只有河对岸的山头上有大食军星星点点的篝火,在厚重的黑暗下显出一丝诡异的气氛。
连云堡军顺利地趟过了河,伏在河滩上听候指令。赵成带几个亲兵向前探路,学了几声野猫叫后,从黑暗中闪出几个人影,都是清一色高鼻深眼的面部轮廓。赵成说:“令牌!”几个人都从怀中拿出一块铜牌牌递过去。赵成摸了摸铜牌上的花纹,确认是安西军细作的信物,便递还过去,道:“带路。”
几个细作便把大队人马带到山脚下的岔路口,道:“将军看仔细,从这里往右,是大食兵马所在,往左驻的是仆从军,再往山后绕,皆是大食粮秣所在。路途中的铁蒺藜我等已为将军扫除,陷坑绊索共十六处,已用鹅卵石做了记号,将军务必让手下兄弟看仔细。”
赵成又问:“大食军什么时辰睡?”
细作答:“尚早,少说也有一个多时辰。”
另一个细作说:“将军不必多虑,大食人自仗人多,料唐军不敢过河,因而戒备不严。猝然下手,未必不能成功,只是下手一定要快,快进快出,确保将军全身而退。”
赵成听后,心中已有七分数,便说:“诸位辛苦,赵某在此多谢了。只是不知战事一起诸位如何脱身?”
细作道:“将军不必多虑,我等到时后趁乱归营,已安排妥当。”
赵成说:“那诸位保重,后会有期。”
赵成说罢退回滩头,士兵们已等候多时了。赵成把细作讲的情况和大家说了一遍,又找来各营的主管安排道:“我们不等了,即刻动手,免得夜长梦多。各营分散行动,三五成队,各自寻找目标。听我手中霹雳箭响,一齐点火投出,弄他个遍地开花。事成后各自退离,到河对岸碰面。尔等可曾明白?”
“是!”众人压低了声音小声说。
赵成又道:“再留五十人在这滩头,等前面火起,便鼓噪呐喊,击水造声,做大军渡河状。让他们以为有大军将至,不敢贸然出营追击。”众人又应声称是。
大家分头动手,李承嗣与王经元辅仁结成一伙,蹑手蹑脚地朝大食营迈进。机灵点的士兵早已抢了前沿的营帐,以便及时撤退。王经他们晚了一步,容易下手的猎物已经全被抢走了。彷徨了片刻,李承嗣道:“前面不行咱就去后面,也容易撤走,就是要多跑点路,万一有所不测得绕个圈回去。”
元辅仁道:“绕便绕,只要能保得性命,就是绕着大唐跑一圈也心甘。”
王经说:“那就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元辅仁道:“老李你可得警醒点儿,遇到陷坑绊索什么的,提前跟我说一声”
三个人于是悄悄向敌营背后探摸。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们翻过了山梁,看见了大食人屯聚的辎重。辎重并没有想象的多,有十七个高高的谷物堆,还有些器械车辆也屯放在一起。但粗一算就知道这些东西觉不够十多万人吃用。
“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