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后来又到镇胡营巡检过一次,在营中住了一宿,他对李校尉带出来的这些新军十分满意,拍着校尉的肩膀把他夸赞了一番,把李校尉乐得屁颠颠的。巡检后,赵成还抽空找王经聊了聊,他很惊异王经的变化,半年不见,王经变得又黑又壮一点也不像当年那个白白净净的读书人了。
赵成问:“在营里可过得惯?”
王经答道:“挺好的,和弟兄们很处得来。”
“营中的官长们口碑怎样?”
王经老实说道:“枣督头能躬垂亲范,体恤士卒,在营中颇受人敬重,士兵们都乐于效命;李校尉性情暴戾,时常鞭挞士卒,新丁常苦之。”
赵成说:“老枣名声一向好,这没什么说的。可李二的口碑我也从来没听说有这么坏呀?老兵们怎么对校尉?”
王经说:“倒也是情同手足,不拘礼数。”
赵成哈哈大笑,站起来拍拍王经肩膀说:“你还没打过仗,在战场上你就会明白李二是个怎样的人了。”
五月之后,老枣和新丁们处的时间少了,他时常不在营中。习武告诉王经,这是因为吐蕃那边风声紧了,老枣又带人出去哨探去了。王经听了怪紧张得,问:“吐蕃人要是现在就来寇边,这便如何是好?”习武说:“还能怎么办?打不打是他们说了算,我们只要能兵来将挡就行了。”
打仗这件事,在习武口中好像在平常不过,可在王经心中却是桩大事,他一个人心里装不下。于是当晚,这件事就在新丁中传开了,各人的对此反应不一,但多半的人是紧张的,就连平时牛逼哄哄的焦大柱也不例外。几天之后,各种谣言在新丁中间不胫而走,有的说:“吐蕃军这次尽起十万之众,想要一举攻下连云堡……”还有的说:“这一次吐蕃非但要拿下连云堡,还要尽屠其众,再挥兵西进,把安西四镇也一并拿下。”一个个都说得有板有眼,好像眼所见一般,闹得新丁营房里鸡飞狗跳的,胆小的夜间巡值愣是要披两层甲才敢站到城头,怕被暗箭射死。老兵们没有这般慌乱,不过王经很奇怪地发觉这两日手们磨刀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又过了几日的一天下午,老枣终于回来了。他一身客商打扮,骑着一匹瘦弱的老马,回到营中后,连口水都没有喝,就径直走进了李校尉的营房。
老枣说:“吐蕃那边有动静了。”
李校尉饶有兴味地问:“什么动静?说来听听。”
老枣说:“吐蕃军一百余骑,扈从几个大员,明日就要到蝎子口了。”
李校尉问:“狗屁的大员?怎地就一百随从?”
老枣说:“大约是个使臣,去西域的。”
李校尉眼睛一亮:“确实?”老枣点了点头。
李校尉兴奋地搓着手,在房里走来走去,自言自语道:“一百骑,不多,不多!”
老枣揣摩校尉又有求战之意,便提醒道:“我们可只有两百步军,其中一半还是未习战阵的新军。”
李校尉想了想说:“蝎子口那里老子去看过,那条路他娘的又弯又窄,难走得很,一百骑也不见得能翻了天。”
老枣说:“就算有地利,这事也悬。”
李校尉说:“打仗哪有不悬的,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其实打不打老子倒无所谓,不过老子他娘倒是听说有些值娘贼在背后议论,说咱镇胡营是只缩头乌龟,躲在营里打仗还凑合,一拉出去就稀里哗啦,一死一大片。可有这般说法?”
老枣说:“这我倒是也听说一些……”他没有再说下去,他在等着李校尉的决断。
李校尉一拍桌子,大声说:“他娘的,反了他了!再不闹出点动静来,爷爷我一世英名就毁了。打!打出个响屁来让那些嚼舌头的狗才见识见识!”
老枣说:“既已定计,那我去库房把图拿来,咱俩谋划谋划。”
于是两人拿出地图商议对策。
蝎子口,是吐蕃那边的一条山谷,沿山谷越往西走山路就越是崎岖狭窄,谷口处仅三丈多宽,道路两边壁立万仞,地势十分险峻。山路在此处突然朝北一拐,形成一个很大的转弯。站在高山上往下望去,整条山谷像一条蝎子的尾巴,而出口处那个狭窄转弯口便是尾巴头上的毒勾。
李校尉认为,在谷口蝎子勾大转弯处设伏最为有利,打这一仗简直如同探囊取物一样,只要吐蕃军走到这个拐弯处,唐军的伏兵前后夹击,吐蕃必然首尾难顾。
老枣说:“这话不假,但是这个“囊”也忒远了点,离此要有六十多里路。如今只剩下大半日的时间,兵士们必须即刻拔营,先要翻山越岭,再要挖壕设伏,这样一昼夜折腾下来,早已人困马乏,此时若接战,虽占了地利,胜负依旧难料。”
李校尉说:“自古富贵险中求。先前这样的仗老子也不是没有打过,老卒们大约无碍,怕就怕新丁拉稀摆怠。不过先前那三个月荷甲奔也不是白练的,我看这些兵摔打摔打也能成。实在不行,营中二十三匹运粮的马也一并带上,让他们轮换着骑,也可省一些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