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庄风俗,男孩满月当卜测凶吉,以知命运前途。这一年九月份天气已经颇凉,老王头担心刚满月孙儿着了风寒,因而把他留在家里,自己一人起一个大早,揣着一张抄有王经姓名及生辰八字的纸,一路风尘仆仆地朝洛阳城走去。赵家庄离洛阳三十几里远,等老王头到达西城门口时已是日上三竿。城西有一个大集市,是洛阳城里有名的繁华地段。此时集市已开,只见沿街两旁商铺林立,写有商号名称的彩旗到处飘扬;各类小贩拥簇在道路两旁放声叫卖,一时人声鼎沸,喧闹异常;更有穿红戴绿的洛阳人穿梭其间,弄得道路拥塞,车马难行。不过这些都不曾入得老王头的眼帘,他今日求卦心切,一心只寻觅神汉道姑之类的人物。街上测字算命的也有不少,但老王头多不中意,他觉得这些人相貌平平,不像是有神通之人。老王头向来随和,不过在孙子的事上却十分挑剔,尤其是这人生第一卦,一定要看准了人,不肯能轻易出手。
转了半天,老王头终于看中一个老道士,此人两鬓斑白,长须飘然,很有点仙风道骨。只是求这老道签的人很多,老王头未得其便,只能在一旁静看。一直等到晌午时分,街上人少了一些,老道士的生意也渐渐淡了下来,老王头这才走到算命摊跟前,恭恭敬敬地做了个大揖,小心地掏出几文通宝摆在案上,说:“老汉来求仙人算一卦。”
老道士受宠若惊地看着面前这个老头,自打他在这里摆摊骗钱以来,还从没受人这么待见过,一时不过意,连忙欠身道:“客官不必拘礼,有可效劳之处,尽管吩咐。”
老王头从衣袖里掏出那张纸,恭敬地摆在道士桌上,老老实实地说:“老汉孙儿今日满月,请仙人测测命运前途。”
“哦,此事不难……”道士应承着,一边偷偷眯着双贼溜溜的眼睛瞄了老王头一眼:一身布衣,面色黝黑,掌上有茧,可见是个苦出身;面相憨厚,神态恭敬,可见无甚心计……老道士心里已是明白了七八分。依算命的行话:富要哄,穷要吓。道士揣度着,眼前这位主顾当是要吓吓才能钓出更多的钱来。
道士先试探着说:“孙儿叫王经?唔,是个好名字,这个经字,将来当是要读书识字的。”
这话正合老王头心意,他一激动竟口无遮拦道:“正是正是,老汉也指望他考出个出身来。”
这么容易就被套出了心意,道士不禁在心底暗自笑话这个庄稼汉。他装模作样的转了转罗盘,掐一掐手指,说:“书,不是不可以读,不过……”
“恩……?”老王头被他钓得伸长了脖子。
道士也曾读过书,深知科场的玄机,但凡想要取中者,皆须攀附权贵,疏通关节,在通榜、行卷两关中占得先机,学问倒在其次。村野之士想要金榜题名多半是没戏的。因而道士也就有意把话往坏里说。
“只是像是命中有灾啊……”道士故弄玄虚。
“啊……?”老王头吃惊不小,“这书莫非读不得了?”
“也未必……”道士不想把话说绝,于是又开始绕圈子,“虽不是小灾,但只要消去灾祸,也无大碍。”
老王头越听越玄乎,问道:“到底是何灾啊?”
道士支吾了一会儿,立刻想出了托辞:“问题在这经字上,它音同金,这个金字古来也作兵器解。再看生辰,你孙已命中有一金,两金相冲便是灾,怕是你孙儿命中有兵戈之灾啊。”
“那可有破解之法?”老王头急急地问。
道士有意推诿道:“命数机运,皆是天定,运虽可测,实难更改,强求恐有违天意啊。”
老王头也懂了道士的心意,赶忙又掏出几文大钱,塞到道士手里,恳求道:“仙人一定要为我孙儿指条路啊。”
道士见目的达到,于是神秘兮兮地说:“勿使其接触兵刃,即可免灾,切忌切忌。”说完,赶忙扛上旗便收摊走了。
老王头悻悻地回到了赵家庄,把早上的事一五一十向老婆子说了,想要谋划为孙儿改个名,去去这晦气。不料却遭来老伴劈头盖脸一阵数落:好个没见识的,这算命的话也能全信?你哪知道你找的是真仙人还是假道士?再说,孙儿今后是要到赵进士那里读书的,他起的名你给改了,人家今后会待见咱孙儿?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老王头拗不过老婆子,只得作罢。于是他暂时把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搁在一边,专心操持起这户人家来。六年时间转眼就过去了,王经已到了一个十分顽皮的年龄,整天无忧无虑地和一些庄上同龄的孩子玩闹,爬树、挖坑、玩泥巴、捉蛤蟆,折些长树枝玩唐兵打突厥。村上孩子都姓赵,就他一人姓王,因而在游戏时常有意无意被欺负。就像每次玩打突厥,王经总是会被安排当“突厥人”,被一群“唐军”满村追着打,受尽了窝囊气。当然,长此以往打架更是免不了的事,不过面对数量众多的对手,王经屡战屡败,每每被打得鼻青脸肿地回家。好在有一个叫赵成的孩子常和王经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他是王经的邻居,长王经半岁,和王经是从小玩到大的好伙伴。赵成长的虎头虎脑,看上去比一般孩子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