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热水洗伤口,尚不碍事,经过这么长时间,王经的伤口早就麻掉了,不觉太疼。可浇酒的时候就不行了,那股疼劲直冲脑门,身子不由自主地弓起来,想大叫一声,可咬着根木棍,嘴里只发出“呜呜”的声音。
“按住按住!”老枣叫道。
习武赶忙上去一把按住王经的屁股。
接下来就是缝合,王经只觉得抽筋扒皮一般地疼,感觉身子像是被人沿着那条伤口一刀一刀切成两段一样,疼得两眼发黑,手脚上青筋暴起。末了,他也记不清老枣缝了多少针了只是趴在那里直哼哼。
缝完,王经已几乎虚脱,大滴大滴的冷汗从下巴上往下挂,习武把那根柴火棒从他嘴里取出来,只见上面留下了一排深深的牙印。
老枣临走时对习武说:“缝完之后,发几天烧,烧退结痂便是好了,要是流脓出来,就凶多吉少,要预备后事了。这两天你照看着点,留你半管金疮药,一日敷两次。另外,这小子脸虽黑,背上却还细皮嫩肉的,不像个吃过苦的。”
习武说:“我刚听说,他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怎么又是个读书人……”老枣边走边嘀咕着。
王经的烧只烧了两天,第三天便退了。
第四天,背上开始结痂,王经只觉痒得很。
第五天,王经已能下床走动,只是身份不明,还不能出门。
这几天习武还是每天来送饭,每次送饭都要和王经攀谈一番,一来二去两人也挺熟络。从习武嘴里,王经得知此地正是大唐边关重镇连云堡,那个带他来这儿的那个老军叫老枣。费尽周折后终于能到了边关,王经不禁一阵欣喜。当然,他也得知他的最终命运要等一个叫做“李校尉”的人来决定,听习武的口气这个人很厉害,军士们都怕他。王经不知道这个人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命运,但他觉得既然老天让他绝处逢生,也就理应不会在这里为难他。
第六天,王经已经能很自如地爬起来走动了,只是右手还牵连着后背的伤口,不能举得太高。他在那间小房里闲得无事,每天就趴在窗前看着军营里的兵士们结队、操练、站岗、换岗,开始还觉得挺有意思,但连着看了三天就觉得很无聊。不过这一天,他再次看到院子里的士兵时,陡然感到哨楼里充斥着一种不同以往的气氛。人人披甲戴盔,戎装整束,那些平日里牛气冲天的陌刀手,今天竟提着陌刀操练起来,左挥右砍,杀声震天,很是卖力,全无前几日的疲沓之气。早上习武来送饭,居然也腰别箭袋,穿一身皮扎甲,煞是有模有样。
王经问:“今儿怎么啦,要打仗?”
习武赶忙朝他摆摆手,说:“你别瞎打听什么,也不要探头探脑地瞎看,今天就躺床上装出一副病样来,到时候有人会来看你。”
王经大约明白了一些,赶忙问:“可是李校尉?”
“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习武紧张兮兮地说,“知道太多就真成奸细了。”
“知道了,你放心。”王经答应着,胡乱喝了几口粥就老老实实趴榻上静听窗外动静。
大约晌午时分,屋外传来阵阵碎马蹄声,后来又有吱吱呀呀的车轮声,还间或几声羊叫。不一会儿,军营里马嘶驴叫,一片沸腾。军汉们忙着卸货,脚步声来来往往不曾停歇,久未谋面的老乡,相互攀谈,插科打诨,时而爆发一阵爽朗的笑声。在喧闹声中,有两个声音王经听得分外真切,一个像是老枣的声音,问:“这次冬粮运了真是不少啊。”
另一个声音王经不曾听过,只觉十分洪亮:“高中丞开恩,近年的粮草翻往年一翻,粮食三百石,草料五车,酱菜两大缸,还有二十头羊,只等过年时宰了犒劳弟兄们。哈哈,过年吃上涮羊肉,老子当兵十三年也从没碰上这等好事。对了,你出山巡哨可有敌情?”
“没有,吐蕃人早跑得远远的了,今冬看样子是不会再来了。”
“营里可有事端?”
“咳,你看看弟兄们这士气,哪会有事端。井然有序,只管放心。”
“这就好,老子先去扒两口饭,再去睡一觉,这几日押送粮草,连个囫囵觉都不曾睡过,真个累煞人。剩下的事过回再理会。”
“行,你去吧,这里我替你看着点。”
接下来王经就听不见他们说话了,他猜想另一个人一定是李校尉,赶忙爬起来张望,但是他没有认出来,到处都是穿着一样衣服的军人,看不出哪个是个军官,于是他又躺了回去。
下午的时光一晃而过,王经一觉醒来已是日沉西山。落日又大又圆,让军营里每个人都拖着条长长的影子,伙房开始备饭,一缕炊烟慢悠悠地飘向空中,在落日余晖中分外显眼。真个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王经暗自叹道,他依稀记得这诗还是乡里的先生给他看得,作者好像叫王摩佶,也到过边塞。当时都说这是好诗,可好在哪里,王经现在才品出来,只可笑自己也算是读书人,此景近在眼前却憋不出半句话来,真不知自己十年寒窗到底学了个啥。王经估摸着习武又快送饭来了,就倚在榻上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