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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思虑(2)(1 / 3)

晚饭时候,钟鱼面对丰盛的饭菜却食欲全无,泪眼模糊地发呆,眼前浮现出从前的许多个傍晚,一家人围桌吃饭的情景;父亲坐在那张嘎吱作响的竹椅上,摇一把大蒲扇,捏着酒盅幸福地呷酒,然后他的面上泛起酡红,开始滔滔不绝的自说自话,像群轰不走的麻雀一样聒噪。母亲就会用筷子敲打他的碗沿喝斥“吃饭!”,后来钟鱼也会用筷子敲打着他的碗沿喝斥“吃饭!”,有时他会和母亲同时伸出筷子敲打着他的碗沿喝斥“吃饭!”如今这聒噪却再也听不到了,连他受冷落后的一声叹息也听不到了。突然安静下来的饭桌确凿了一个事实:平凡甚至平庸的,自得其乐的父亲,给予他养育之恩的父亲是永远地离开了。

母亲安慰低迷的钟鱼:“儿啊,生死由命,说到底谁都有这么一天,气是清风肉是泥,迟早的事。你爸他突发脑溢血送进医院,昏迷三天就走了,没遭罪,没炕屙炕尿,跟睡着了一样,挺好……”

钟鱼攥着母亲的手说:“妈,你别太难过,想开些。”

“想得开,想得开。”母亲强作欢颜,“你爸他没什么大本事,当了一辈子工人,一辈子的劳累命,这下好了,到了那头能踏实休息了,喝酒也没人管了……享福。”

入夜,钟鱼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寐。过了一个多月餐风露宿的日子,如今睡到舒适的床上竟不习惯了。他听到房门被轻轻推开,母亲走了进来。钟鱼怕她担心,闭上眼睛装作酣睡的样子,母亲站在床边小心地帮他将被角掖好,俯身看了一会儿,又轻轻地退了出去。

钟鱼听到母亲在堂屋里跟人说话:“儿子回家了,现在个头窜得比你还猛,胡子拉茬的,翻年二十五了,成人哩……唉,就是忒黑忒瘦了,在云南没少吃苦……这两天我的老寒腿又犯了,晚上使热水袋捂着呢,不见效,不如往天你捶打的好……我得回屋睡了,明儿赶早去菜市给儿子买条鱼补补,晚了就卖完了……你也早点睡吧。”

她在和父亲说话,既琐碎又亲切,如同他活着的时候一样。

一连几天钟鱼都无所事事,他像一个心灰意冷的懒汉那样蒙头睡到中午才起床,潦草地洗漱,胡乱扒拉一碗饭便走出家门。他两手****裤兜里,脚步是懒散失意的,脸上是没有表情的表情,迎面吹来萧瑟的寒风,犹如他糟糕的心情。他一走出棬子树街便不知何往了,站在街口茫然四顾,似有愁绪萦绕的寓意。因为他正值欧晓南所谓的“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之“热血青春”;爱情、事业、憧憬、迷惘、苦闷等诸多情结错综交织的年代,好比站在了人生命运的十字路口,在两难的选择中犹疑彷徨。可钟鱼的境况刚好相反,他的面前没有十字路口,是一片荒凉的沙漠,没有前程,无路可走,无“偟”可“彷”,面临着精神盲流的惨淡局面。

钟鱼在城市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下去,有时伫立在街沿的糖锅前,看白胡子老汉制作冰糖葫芦的手艺活。看老汉把大红的山楂切一个小口,透出里面的籽,使竹签子一颗颗穿好,码在砧板上。接下来生火拉风箱熔化冰糖,搅成烫乎乎、粘溜溜的糖液,将山楂串逐个伸进糖锅,双手合十一搓竹签,山楂打两个滚,包裹一身糖液,拎起来晾在架上。钟鱼两手插在裤兜里,耐心地看糖液渐渐凝冻成晶莹剔透的琥珀。待老汉将做成的冰糖葫芦插在麦秸靶上后,他才转身离开。他不买只看,纯属为消磨时间。有时他倚着墙根看人下象棋,笼着袖子看,不参战不参言,光看,一看就是大半天,有时他停在胡同口,看一帮小子们在地上抽陀螺,他们什么时候玩到散伙他什么时候离开。

城市里和钟鱼一般岁数的年轻人绝大多数已上山下乡,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了,街头往来的都是老人孩子,有一种祥和、安宁和世俗的气氛。年富力强却四处游荡的钟鱼与子格格不入,像个不务正业的二混子或精神受过强烈刺激的异类,这个城市没有他的位置。钟鱼的母亲对他的状况没有过多的询问,连他为什么一个月后才迟迟归家的原因也未作探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当然,即便问起,钟鱼也不会如实相告的。父亲去世后,仿佛把母亲的魂也带走了,现在她做事丢三落四的,常常是出门打酱油忘记了带瓶子,或是买完菜回家才发现算差了账。但有一件事她不会忘记;每天晚上饭菜上桌之后,母亲便拿出父亲的酒壶和酒盅摆在遗像下面,好像随他自斟自饮。吃罢收拾碗筷之后,再把酒壶酒盅撤下,搁回柜橱里。钟鱼觉得这样的缅怀过于繁琐,建议将酒壶酒盅一直摆在那儿,母亲却认真地说:

“那怎么行,不约束些,他由着性子喝,还不醉了?胃病又犯了。”

钟鱼哑然。

买菜、洗衣、烧饭、织毛衣成了母亲退休生活的全部内容,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强势、雷厉风行的女人。生命的热情被时间耗尽,只剩下生存的常态,自觉地进入暮年的角色,变成一个庸常琐碎的居家老太太。钟鱼从外面游荡回来,感受炭盆暖暖慵懒的温度。母亲坐在堂屋的藤椅上,腿上搭着一条毯子,脚伸在一张小杌凳上,手里不紧不慢地打着毛线。

“儿啊,回来了?外头冷吧,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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