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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楠树林(4)(1 / 3)

驼背的故事既简单又正轨:天生残疾,九岁丧母,十岁父亲续弦,十一岁继母给他添了一个弟弟,同年,父亲带他去旅游,从家乡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到达昆明。下车后,父亲找一个地方让他坐下,破天荒地给他买了两只面包和一瓶汽水,和颜悦色地叮嘱,我去买票,你哪儿都不许去,等我回来。他抱着面包汽水,怔怔地看着父亲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中。从此父亲再未出现过。而驼背听从父亲的话,哪儿也没去,在此一直等了八年,把自己等成了乞丐,把崭新的希望等成了希望的化石,敲碎后,核儿还是潮的,有理论上复苏的迹象。

——“我还是再等等,我每天坐在出站口,他一下车就能看见我。”驼背说。

“你爹不会回来了。”钟鱼告诉他。这是一个俗套的遗弃行为。

“我知道……”驼背点点头黯然地说,“我还想再等等,再等等看……”

“还等个毬!他把你甩了。”教授打击道,“要你干嘛?一个半瘫子,养你不如养头猪!”

“那也比你个逃犯强!”驼背向钟鱼揭发:“老小子是反革命。”

教授是一名畏罪潜逃的反动派,潜逃前系某地毛巾厂的工会主席,年节发发带鱼苹果,职代会上作作报告,劳模会上颁颁奖状。凭借假笑、持重、眼镜、秃头的组合气质,“一步步爬上去的”。文化大革命轰轰烈烈地到来后,职工们惊喜地发现,他们的工会主席身上竟具备如此多的反动特征;作威作福的官老爷、右倾机会主义分子、苏修代言人、赫秃、松井……一顿铁拳把他打下来。一个月黑之夜,他从牛棚中拼命逃了出来,因为革命工人已经把“火烧”、“油炸“提上议事日程。他一路辗转至此,凭借修为多年的官场气质,干上了职业抹桌人。

“你干嘛不回去看看?你那点事说不定早了了,这么多年。”钟鱼说。

“了不了。”教授说,“我还真有点事,工人们的福利费我没少弄,够判的。”

“那还真没冤枉你。老婆孩子呢?”

“早他娘的划清界线了。我挨批斗的时候,我老婆上来左右开弓给我两个大嘴巴。”

比起他们的境遇,钟鱼的舛难显示出优越性,他颇为得意地说:“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是无家可归,我是有家难回,临时当几天乞丐,完了还要回去过好日子。”

驼背想想说:“你当一天的叫花子也是叫花子,总不能当了一回婊子还恬脸说自己是大姑娘。”

“驼背说得没错。”教授说,“你还不如我们,驼背坐一天还能骗俩钱,我进饭店好吃好喝也没人拦着,你行吗?你只能翻翻垃圾箱捡破烂,这脏活我们都不希干。”

钟鱼想想说“他娘的也是”。

这一天,钟鱼路遇了一对善人。当时他走在站北路的林荫道上,边走边津津有味地啃一个梨核。一对白发的老年夫妇从后面气喘吁吁地小跑撵上来,拦在钟鱼面前,把他上上下下,正面侧面端详个仔细,然后他们互相失望地摇头,“不是。”大爷平抑片刻气息对钟鱼说:

“你的身材、背影、走路姿势太像我孙子了,可你不是我孙子。”

大娘抹泪道:“不知道这又是谁家孙子。”

然后她拉开拉链,从旅行包里拿出大半只烧鸡递给钟鱼,“吃吧,孩子。”

钟鱼因为像“孙子”而得到这份意外收获,立即收工,喜滋滋地回到住处,教授上次带回的酒还剩下小半瓶,找出来,盘腿坐下,摊开油纸包,掰下鸡腿,撕咬一块放口大嚼,又抓起酒瓶仰脖啜一通,肥鸡美酒,快哉快哉。

钟鱼饕餮正酣时,一个目光散漫,披头散发的女丐,手里攥着一把凋零的花,唱着歌游荡过来,“天竺花啊,天竺花,盛开在天涯……”钟鱼认得她,丐帮的人都叫她“水英”,不知是不是出自《龙江颂》里的江水英。因为她精神失常又有几分姿色,好多男丐都“上”过她,以包子或馒头作交易。乞丐也需要性生活,其中包括驼背和教授。驼背淫笑着说她“奶子很软,下面很紧,日起来很舒服。”教授的经验是“听着歌弄,舒服,你还能颠出节奏来。”钟鱼听了这荤话忍不住拿起棍子在他们头上各敲一下——

“你他妈大虾似的人还淫心不死!”

“你他妈也配教授?脱了裤子是禽兽,穿上衣服是衣冠禽兽!”

“天竺花啊,天竺花,盛开在天涯……”因为衣着单薄,“水英”的歌声瑟瑟发抖全是颤音。这歌声戛然而止,她散漫的目光聚焦在钟鱼手里的烧鸡上,喉咙里响起吞咽口水的声音。

钟鱼向她招招手——“来,水英。”水英移动脚步走了过来。“坐。”钟鱼拍拍身边。水英听话地坐下来,眼睛执拗地盯着他手里的烧鸡。钟鱼将烧鸡挪到她膝盖上,“吃吧。”

水英些许诧异,立刻丢掉枯花,捧起烧鸡急切地撕咬起来,塞了满满一嘴,又指指酒瓶,示意要喝酒。钟鱼摇摇头说:“酒就别喝了,姑娘家喝酒不好。”

趁她狼吞虎咽之时,钟鱼仔细地看了看她;虽然蓬头垢面,衣衫不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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