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后半夜我起夜,一开门就瞅见树下吊一个白影子,忽忽悠悠的,揉眼再一瞅,不见了,当时我还笑自己睡迷了,今天才知道原来……”
钟鱼活鬼似的孑然坐在远处,听着这些奇谈怪论,心想真是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这还是梦游吗?成他娘的炸尸了!真是一步错步步错,这笔账要算到老高头上。魏援朝、陈雨燕、肖巧虽然没有参与炒作,但显然由于出了“内鬼”而难以启齿的缄默。
只有老高坚定地站在钟鱼一边,收工后的晚汇报改成科学知识普及会,对此突发事件,他冷静而客观地进行了分析。
首先;从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入手,可以明确世上没有鬼。尽管钟鱼的面目有时是人,有时像鬼,但归根结底是人。并反驳了有人提出的半人半鬼的说法。比如一个人要么死了,要么活着,不可能半死不活。第二;钟鱼梦中提刀,只是虚张声势,不必恐慌。古往今来,好梦中杀人的唯曹操一人而已,以钟鱼一贯的品性胆识,他怎可能是曹操?做梦也不行。第三;梦游症作为一种精神类疾病,医学上已有定论,所有怪异举动只是症状表现,并不可怕。“我就见过”,老高现身说法道,啊,夜里会干活,浇浇水、培培土、磨磨刀,自己都浑然不知。
“所以,对于患病的同志,大家不要以讹传讹,妖言惑众,要关心帮助,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我了解到钟鱼是由于近期身体劳累才诱发的,在此呢,特别批准他休息两天,痊愈后又是一个好同志嘛。”
老高大踏步地走到钟鱼面前,伸手握住他——“组织上相信你!”
钟鱼紧紧攥住这只手热泪盈眶,“感谢组织信任。”……
风波虽平息,钟鱼却得一绰号“钟无常”,知青们觉得他肩上扛的不是板斧,而是小鬼的招魂牌。一致的意见是:晚八点后,不论任何人,在任何地方,只要看见他在行走,都先搧两个耳光或兜头一瓢冷水,防患于未然。
魏援朝和陈雨燕的爱情。
魏陈恋萌芽于红旗小学的厕所,历经动荡年代的风雨洗礼,佤山羁旅岁月的苦寒磨砺,如今悄然绽放。十年辛苦不寻常。如铁树开花般弥足珍贵。更可贵的是至今还保持一份怦然心动的感觉。
当陈雨燕将一针一线编织的毛衣套在魏援朝身上时,这份体贴令魏援朝怦然心动了;陈雨燕倚门一声柔软的叮咛“援朝呀,少喝点酒。”在魏援朝听来不啻于英台一声意绵绵的“梁兄啊”诱发他的怦然心动;劳累之余,陈雨燕捏着手帕揩去魏援朝的一脸热汗时,魏援朝泥塑木雕般兀立,心跳似羯鼓;甚至嗅到陈雨燕秀发间青苹味的皂香也会撩拨得他怦然心动。总之,陈雨燕苗条的身段、甜美的嗓音、嫣然的一笑,一招一式,点点滴滴,无不唆使魏援朝心跳加速,心脏负荷沉重。这种怦然心动的体验通常只存在于初恋的头半个月,尔后一笔勾销,历久弥新的实属罕见。同样是青梅竹马,另一对起步稍晚的鸳侣眼下却是另一番感觉——
“洪军!赶紧把你那身皮脱下来泡盆里!待会儿我一块搓了。”“哎呀,我才歇下来不想动,凑合穿两天再说吧。”“都脏成抹布了,窝囊死你!”……“洪军!贾洪军!死哪儿去了?快帮我浇水冲头,我这一手的香皂沫子。”“马上马上,我这把牌完了就来。”“土肥!还不快来,我杀眼睛了!”……“咦?巧儿,我刚放窗台上那包烟呢?”“扔了。”“扔了?!我说肖大辫子,你可够狠的!这星期我就剩下这一包了”……“肖巧,告诉你多少回了,先使一条棉布把脚缠上,再穿胶鞋,你怎么不听呢?”“你当我小脚老太太呐!”“好!你就满脚打血泡吧,活该!我图一乐!”……
这便是意境版爱情与草民版爱情之本质区别。
虽说好的爱情玩的就是心跳,但男女之间那点事老这么不着四六地兜圈子太“磨道”,而责任全在魏援朝。他有严重的心理障碍,且由来已久。回顾二人的情路历程:从小的时候,陈雨燕就是那样一个娇滴滴的“洋娃娃”;大眼睛,小酒窝,水嫩嫩的脸蛋,聪颖伶俐,干部家的掌上明珠。魏援朝呢?一个铁匠的儿子,鼻下伸缩着两条拉面似的黄鼻涕,上树掏鸟蛋下河捉泥鳅无所不为的捣蛋鬼,学习一塌胡涂的落后分子,差距悬殊。魏援朝因为胆敢偷看陈雨燕的屁股遭到重处。后来,陈雨燕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人,嗓音甜美,举止优雅,清丽脱俗,众人仰慕的一枝“校花”。魏援朝呢?长出一腮帮胡子,好勇斗狠,向往杀戮,像哪个山头落草的草寇,做人的差距进一步拉大,魏援朝难以企望又不能自拔,远远地暗恋。世事难料,革命的洪流滚滚而来,陈雨燕的高干家庭冲击得七零八落,她沦为“黑五类”子女,根正苗红的魏援朝摇身变为革命造反派,虽如此,也不能消除魏援朝心头烙印似的自卑感。泪眼婆娑的陈雨燕在他眼里升华为命运多舛、身世飘零的奇女子,“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魏援朝自惭形秽,甘做一名护花马仔,毫不犹豫地自戕三刀。
综上所述,魏陈的爱情发展史是一部不对等的爱情膜拜史,仅供仰慕而不可亵玩焉。从哪方面看,陈雨燕的意中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