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了,学校里同学很多。农民爱土地,工人爱机器,战士爱枪又爱炮,我们要爱书和——钟鱼,你又搞小动作了!”
英红对钟鱼说:
“钟鱼弟弟,跟姐学唱歌,‘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唱’”。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唱”。
“唉呀!不是白糖,是‘——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唱。”
英红把一根橡皮筋拴在门柱上。
“钟鱼弟弟,跟姐跳皮筋,像姐这样,‘小皮筋,香蕉梨,马莲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不对不对,你跳错了!像姐这样,勾过来……抬高,然后再……跳。”
钟鱼说:
“英红姐,咱们拍洋画好吗?”
“不好,手都拍痛了。”
“英红姐,咱们和泥儿玩好吗?”
“这孩子多脏呀。”
“英红姐,咱们……”
“不行……”
钟鱼原来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比如揪馒头喂蚂蚁呀,捞鱼喂猫呀,用白米饭喂鸡呀,也被干净利落地克服掉了。英红向他讲诉了一个家财万贯的地主沦落为叫花子的悔恨难当的故事,他和钟鱼一样“败家不等天亮”——吃饺子不吃皮。
英红带着篱笆院里剁猪草的贤惠气息走进了这个三口之家,令钟妈妈满心欢喜。钟鱼常常看到她们坐在门口择一篮青菜,一边像两个村里女人那样唠家常:
“这小白菜五分钱一把,瞅瞅,多水灵”。
“就是,还没有虫眼儿。”
“刘小脚的闺女可能快结婚了,她今天到副食店买了六斤水果糖,三斤枣糕。”
“她闺女是不是疏了一条大辫子,鼻子上长了一个痦子?”
“对,好像在纺织厂上班,手挺巧,我看她穿了一件菊花结的毛衣,真好看。”
“我妈也会织,去年还给我二妹织过一件呢,明天你上班问问她咋织的。”……
每到这时候,钟鱼就站起身走开,自己找地方玩去。
钟妈妈每个星期天都会把英红留在自己家的饭桌,像一家人那样在一起吃饭。当钟鱼看到英红大快朵颐地吃光半大碗樱桃肉时,就进一步明白了她为什么喜欢和自己在一起。
钟鱼隐约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和英红“结婚”的,大人们有过不少通俗易懂的暗示。一男一女到了一定时候都会结一下“婚”,像刘老趴那样一辈子单身的人会被人诽议为“老光棍”。钟鱼参加过很多棬子树街人的婚礼,一桩仅次于过年的热闹事。有鞭炮、喜糖、花生大枣。一对“新人”(钟鱼的理解是穿新衣新裤的人)毕恭毕敬地向毛主席像三鞠躬,主持人老蒋代表组织宣布:二人正式结为革命夫妻,希望今后互敬互爱、互相勉励、互相学习,在新长征路上携手前进,取得更大成绩……然后才能名正言顺地出双入对。像吴阿姨和何大头这种没经过组织同意就“携手前进”的,便成了“破鞋”。
钟鱼觉得能和英红“结婚”还不错,因为她有存钱罐。有时她会从视若眼珠的宝罐里取出钱来买零食,当然此前要痛下一番决心。那种名叫“扑满”的钱罐只有进路、没有退路,钢蹦一旦钻进钱眼里就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小黑屋,想要重获自由必须动用越狱的手段;英红用一根细织针在钱眼里一点点勾索。这是一项心平气和的工作,不然手一发抖,欲速则不达。她安慰一旁抓耳挠腮的钟鱼: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窗外卖叮叮糖的驼背老头一声声清脆诱人的敲击让钟鱼几次都想夺过扑满摔得粉碎而后快。
英红牵着钟鱼的手走在街上,一起吃一串晶莹透亮的冰糖葫芦。她咬一口后递到钟鱼的嘴边,钟鱼咬掉剩下的半个后又还给她。几个流着口水的小子怀着复杂的心情在一旁起哄:
“给他们一大哄噢,啊哄,啊哄!”
英红傲睨自若:“哼!别理他们,他们不敢过来,过来我就揍他们!”
接着在钟鱼耳边暗授机宜:“记住,要是和女孩打架,就使劲扯她头发,她就蹲下了。要是和男孩打架,就使劲踢他裤裆,他就蹲下了。要是和大孩子打架,就朝他脸上吐一口唾沫马上跑,第二天他脸上就长麻子了。”
几天以后,英红就和大萍当街扭打成一团。
英红和大萍是同班同学,又都住在一条街上,本该成为一块上学回家、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事实却是两人莫名其妙地成了冤家对头。没什么具体原因,只因为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更不顺眼。可见世上有无缘无故的恨的。她们在学校里代表两个势不两立的女生阵营;傲然睥倪、冷嘲热讽、明枪暗箭,反之亦然。继而用粉笔字展开人身攻击。
棬子树街道两边的墙上经常能看到她们的信手涂鸦:一个张牙舞爪、丑态百出的小人,下面一行字——“这是英红。”为表示昭彰醒目,还要在后面加上几个“!”。第二天这幅画就会被涂掉,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