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哭声震撼得了百福,却没能震撼住史青的大哥,那个冷酷强硬的灰衣男子。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向两人走来,脚步稳健而笃定。走到这对可怜的夫妻面前时,他没说一句话,只是高高扬起手来,一巴掌凶狠地打在了弟弟史青的脸上。
“无用的东西,真不知道史家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家伙来!”灰衣男子极其冷漠地斜了宋雁莲一看,几乎不带一丝人情味地说道,“老三,还不快送弟妹回屋去,不要再在窖神和祖宗们面前丢人现眼了!”
“大哥……”史青并没有如意料中的听话,而是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大哥……”
虽然只是两个并不完整的句子,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出来,但灰衣男子还是心如明镜。他终于放下了冷漠的伪装,长叹一口气,满面疲惫地轻声说道:“意儿他……虽不是我的骨肉,但作为伯父,他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次送他祭窖,我何尝不心疼?……但此事相关整个史家,我作为当家绝不能因为一个孩子而断送整个家族,断送这窖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的性命!你们还是回去吧,反正还年轻,可以再多生几个。不行的话,就把我的权儿过继给你们,反正是不会让你们老时无所依的。”
“不可以!”宋雁莲撕心裂肺地大声叫道,“大哥,您是意儿的亲大伯,意儿那么乖,那么听话……身为意儿的娘,我怎么能够放弃自己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他惨死窖中?!如果意儿真是您的骨肉,难道您就真的会送他去祭窖吗?!”
灰衣人身体一僵,缓慢地背过身去,合上双眼道:“弟妹,我也同样为人父,你与三弟的痛苦我如何会不知?但事关史家老小,但身为子女,我又岂可让自己年迈的双亲身陷牢狱,受尽苦难?”
宋雁莲冲过来紧紧抱着灰衣男子的腿,苦苦哀求道:“大哥,我知道你身为当家确实不易。如果要交出一个人来,就交我吧,让我代替意儿。我与意儿血脉相连,而且同样八字罕有,都附合国师大人的要求……”
百福心中一酸,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宋雁莲居然甘愿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孩子的生命,而且毫不畏惧祭窖的痛苦,那可是让人一想就胆战心惊啊。如果换做是自己有了一个孩子,自己有勇气这么做吗?百福问自己,却没有得到答案。毕竟父母对儿女的爱,不是凭空想像就能体会得到的。
灰衣男子也是目光一软,但随即又呵斥道:“不要再胡说了!意儿仍是国师亲自选中的,这就是他的命,怨不得别人。弟妹你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趁这两天……多陪陪他。”说罢,他轻轻摆了摆手,马上有几个等候在一边的下人走过来,将摊倒在地的宋雁莲拖了出去。
而史青仍旧呆呆地跪在地上,动也不动。灰衣男子看了看面如死灰的弟弟,柔声道:“去吧,好好看着她。”
宋雁莲绝望的叫喊依然断断续续地传到百福耳中,那种肝肠寸断是百福原先无论如何都想像不出来的。这让百福突然想起了那只纠缠宁振华的小鬼意儿,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娘曾经想用生命去换回他,那他应该不会躺在窖里受烈火吞噬时,依然心怀绝望吧?
史青有气无力地从地面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向后院走去。百福低头想了想,也连忙跟了上去。看着眼前这个高瘦憔悴背影,百福心里不禁一阵同情。
他不心疼吗?怎么可能,他是意儿的亲生父亲,是宋雁莲的夫君,是史家的子嗣,更是一个想救儿子的能力都没有的可怜男人。或者,他的痛苦比宋雁莲还要深吧?史青压抑着痛苦,安抚悲伤欲绝的妻子。虽然在妻子清醒时,他总是坐在桌男家沉默不语,看似冷酷无情。但妻子睡着时,他依旧会红了眼圈,心疼自己苦命的儿子与妻子。
已经入夜了,史青也趴在桌上沉沉地睡去,然而宋雁莲却慢慢睁开了眼睛。她并没有随意动弹,而是先观察了一下史青的反应,在确定他的确睡着了以后,才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大概是害怕弄出什么动静来,她连鞋子都没穿。
百福跟在宋雁莲身后,也并不惧怕自己会闯什么祸,因为她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个空间,只能做一个无奈的旁观者。跟着宋雁莲,百福穿过了几条回廊,几个小花园,然后迷迷糊糊的来到了一座孤伶伶的小屋前。
宋雁莲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这才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确实有个人轻声应了,百福没听清楚,但想来也不可能会是别人,一定是可怜的意儿了。听到里面人的回答,宋雁莲似是欣喜若狂,但她很快又冷静下来,从花园角落的隐蔽之处捡出来了一个包袱,还有一根长长的铁棍用力撬着。
看来她已经准备好了,想必白天的大闹只是在做最后一次努力吧?而且就算不成功,也可以转移一下视线。只可惜她确实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面对这样的情形,她心里终究应该还是失望的。百福在心里念叨着。这位可怜的母亲很快就累得满头大汗,连手上也不知怎地划满了血口,大概是铁棍上并不光滑吧。百福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咬牙切齿地把两只握紧的拳头端在胸口像是在用力,如果百福能帮上忙的话,只怕早就过去和宋雁莲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