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二妞怔然。
她心内吃惊,反而更加沉默。
终于明白,那一日用五两金子戏弄她的背后人,就是面前这个人。
那居高而坐的男子眼底却有了一丝不同。终于是半撑着坐垫,坐直了身子。
苏二妞知道,她是遇上厉害的人了。
正是她以为人家要动手收拾她的时候,却见两片金叶子丢在她面前。随即听到淡漠到极点的声音:“东西我留下,你拿了银钱下车去,别再扰了我的兴致。”
她还没悟过来,随即一股怪风迎面吹来,她脚下一个趔趄,居然迷迷糊糊就摔出了车厢外。恍悟过来的时候,身前地上安安静静躺着两枚金叶子。
苏二妞弯下腰,沉默地捡起金叶子,牙根却作力,生生咬烂了下唇。
是!诚然,她脸皮够厚,什么样的辱骂都可以承受,其他书友正在看:!
自尊却薄!
里头那位公子爷,一句都没辱骂与她,却将她那可怜的自尊伤得体无完肤,所剩无几!
他那句“东西我留下,你拿了银钱下车去”,好像是在驱赶叫花子。像是施舍一般。
听在苏二妞耳里,俨然成了“你拿了钱就滚,别再碍我的眼”。
两世为人,从没人敢这么对待她!
就算是苏家老宅那些人的轻视和辱骂,她也从没放在眼里过!
唯独车厢里这男人!唯独他!
苏二妞狠狠捏紧了拳头,金叶子插进了手掌嫩肉里,她毫无所察!
她此刻胸口起伏,真想按着自己的性子,把这两片金叶子丢向车厢里那男人的脸上去。
“妞妞。事儿成了吗?”脑后忽而响起她老爹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试问。
苏二妞陡然一惊,回了魂,扭头朝苏老爹看去,在看到苏老爹眼底的期盼,小心翼翼地询问,动辄就怕她回答个“不”字。苏二妞转过身,背对着苏老爹和张掌柜那些人。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这才又转过身去,安抚苏老爹:“没事儿,事儿成了。”说着,一边儿朝着众人晃了晃手中两枚金叶子,示意他别担心,马车主人已经买下了他们家的腌嫩笋。
苏老爹终于露出了安心的笑脸来:“妞妞,那俺们就不用跪张掌柜了吧。”
“不用跪。阿爹。你等等,贵人还有话与俺交代咧。”苏二妞又笑嘻嘻地朝着张掌柜戏弄道:“老爷爷。你别急。瞧你那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你且等等,贵人与俺有交代。”
贵人自然是指车厢里的人。
贵人哪儿与她有交代?分明是她胡说八道。
她有话与车厢里的贵人说,这才是事实。
想到里头那人,苏二妞原是不想招惹这等人物。不知哪根筋搭错线了,非得招惹里头那人不可。
事后她想一想,忍一时风平梁静。何至于招惹一个冤孽?她和这冤孽原先就注定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放心大胆的说一句,过了今天。他俩根本就不会再相遇!
谁还管谁是谁非?
只因今天她此刻的一时气怨,为她自己结了一段孽缘。
当真是噬脐之悔!
但即便悔恨,那也是多年之后。
此刻,她却是处在不平之中。
“公子爷,我刚才瞧您身着宽衣大袍,袒胸露乳,广袖迎风。想来公子爷最是钦慕魏晋名士风流。
只时代推移,时人渐渐忘却那个名士风流的时代。虽如今,读书人学的是陈朱理学,中庸之道。
可我听闻。上京远尘公子反其道而行,更是推崇魏晋遗风。”
苏二妞顿了顿,车厢里一片死寂。并无人接话。
她是存了心思惹恼里头那男人,面上无声冷笑,淡道:“上京镇国公宁远尘,听闻他年幼丧失双亲,当朝皇上是他亲舅舅,怜他自幼失怙,反倒对他予以重任,其他书友正在看:。
他也确实了得,当下读书人因他而推崇魏晋遗风者多!
公子这般雅人,却也学他风雅行事?”
弯弯绕绕,最后一句话,才是那重点!
她直指这人跟风……
“呵呵,学他风雅?你何不说我是拍他马屁。”车厢里那人反问,语气听不出生气不生气。
话已说出,人已得罪。她可不会半途而废。当下冷冷一笑,不似是一个五岁稚童。
“这话是公子你说的,与我可没干系。”与此人对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用“俺”,而用“我”了。
“你不怕?”半晌,里头那男人忽而风马牛不相及,问上一句题外话。
“怕。”苏二妞听懂他的话,他的“你不怕?”,实际是问她,怕不怕得罪他。
苏二妞自然怕,“我只生一个脑袋,没比别人多生一个,当然怕,怕极了。”苏二妞义正言辞坦诚自己对他的恐惧,不待他问,自顾自解释:“公子爷今日若是骂我打我赶我,我都对你没有半丝怨恨,唯独你施舍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