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孝顺的大少爷迟迟都不来给老夫人请安的原因,很快就透露了一点儿出来。
经过老夫人一通雷霆风雨般的训斥,孙氏回了正明居以后,紧接着就传出来了抱病的消息,闭门不出了。顾老爷似也恼了自己夫人,不肯回正明居去住。因杨姨娘要侍奉汤药,他就抬步去了何姨娘处——何姨娘乐得喜不自胜,自是不必提了。
府里都说,太太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眼看着秋闱渐近,还在大少爷身边放了个千娇百媚的大丫鬟,硬是把大少爷给迷得请安都忘了!不过好在大少爷就是大少爷,知错能改,当场给父亲祖母磕了几个头,第二天就叫了人牙子来,把青藤给领走了。
顾成卉当时正好在场。
她躲去了屏风后头,从缝隙里见青藤哭号着、踢着打着,就是不愿意跟人牙子走,心里竟有些隐隐的后悔——那也是个花季的姑娘,要是因为自己,从此沦落在了那些腌臜的风尘之地,终究有些于心不忍。
很快,细辛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出声叫住了那人牙子。
“哎,你——看着眼生,不像是我们府上常用的人婆!你姓什么?”
那婆子吓了一跳,见她衣着打扮都不似寻常小丫头,一旁的大少爷又没有吭声,就扯了扯身边的儿子,弯腰行礼笑道:“小的人称扈婆子,今儿确实是第一回来贵府。不知姑娘有什么见教?”
细辛哼了一声,道:“若不是往日那个人婆家中有事,这必轮不到你来办!你可知道我们顾府的规矩?”
此言一出,顾明松也抬眼望去。那扈婆子忙道:“小的来得急,到没有人跟我提过……”
“想来你也不知道。听好了,从我们府上出去的人,只许卖做婢女。不许卖入什么下三滥的地方!你可明白了?若是明知故犯,定要叫你再做不成这门生意!”
扈婆子显而易见地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一脸严肃的细辛。又看了看手上这丫头的娇美模样,踟蹰道:“这规矩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见细辛眉毛一立。就要上前来拉人,到底还是舍不得,就狠下了心道:“老婆子我晓得,我晓得……姑娘只管放心!”
出乎意料的是,顾明松朝屏风后微微一笑,竟然也帮着警告了牙婆几句。有了他开口,扈婆子马上信了个十足十。再三指天发誓,绝不把青藤卖入勾栏。青藤听了,这才不闹了,抬起泪水含糊的眼睛。凄凄地给顾明松行了一个礼,跟着两个人牙子出了府。
青藤此刻的去向,她的前任上司孙氏,是一点儿都不关心。
就像府里大多数人所猜想的一样,孙氏这一次被罚了紧闭——她又实在拉不下面子。只好假说病了。
老夫人听了这个托词,当时便冷笑了一声。同一日下午就有大夫来转了一圈儿,看过了孙氏,连一个太平方都没开——只说了几句多休息、少耗心思之类的万金油嘱咐,就走了。他身后的当家太太孙氏。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气都差点没有喘匀。
有些管花园扫洒之类活计的丫头婆子,因为天高皇帝远,聊起这事儿来都压低了声音,嗤地一笑道:“难为了小杨姨娘了,也不知这汤药要怎么个侍奉法……”
这一日,乐妈妈打发走了杨姨娘,坐在了一张小杌子上,给孙氏捏起了腿脚。
哪怕是叫婆婆给打了脸,孙氏这一套戏依然要做足的。她头上系了一条细丝棉汗巾子,身上穿了一身家常便服,斜倚在拔步床上。一股袅袅的药香从半开的窗户里飘进来,漫进屋里——孙氏就知道,这是她的丫鬟拿了从前开的太平方,正在廊下给她煎药呢。
乐妈妈瞥了一眼孙氏的脸色,开解道:“太太,这件事八成就像您说的那样,逃不出去是五小姐的手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和大少爷走得这么近了……只是虽然五小姐有点机心,要老奴看,她到底还是个蠢笨的。也不想想,您是当家太太,她的前途还捏在您的手心里呢!现在让她去逞能,以后怕要哭着回来求您!”
这话确实在理,可是孙氏听了,面色却没有轻松多少。
“你不知道……前两天,寿安堂的下人聊天儿时候说漏了嘴——看样子,除了松哥儿的婚事之外,母亲似乎还想管一管四丫头的亲事。我担心老太婆管得习惯了,轮到这丫头的亲事上,就也要伸手了。”
乐妈妈听了,一双八字眉简直快要垂到眼角上:“——自从五小姐搬去了寿安堂,老夫人越来越爱操心了!太太,咱们总不能就这么束手看着罢?”
孙氏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窗外传来微弱的噼啪声,想来是绿瓣正在给药炉扇风。孙氏忽然冷笑了一声,对乐妈妈道:“去把五小姐给我叫来。说——嫡母病了,要她侍疾!”
乐妈妈立时会意,忙“哎”了一声躬身应了,出门吩咐了一个小丫头去寿安堂传话。
两个院子之间相隔较远,可从那小丫头走了以后,足有半个时辰,顾成卉来姗姗来迟。
当顾成卉带着细辛迈进了正明居之后,迎面就见一张嘴角下垂、眼白多于眼黑的脸,走上来训斥道:“五小姐,叫您来侍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