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清早,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依旧都聚在了寿安堂,给老夫人请安。
本来关系就占了地利之便,加上一段时间的功夫用下来,顾成卉在老夫人跟前更有脸面了。其余的孙辈都在下头站着,独她一个可以在祖母身旁伺候茶水。就连顾老爷日日宿在正明居的,也听说了顾成卉的孝心,就笑着夸了两句:“——不愧是母亲,五丫头这才搬过来几个月,就这样懂事了!”
顾成卉随他们夸,只露出一副温温婉婉、微微含羞的样子来,把头埋了下去。
孙氏听了顾老爷夸奖,看着似乎喜不自胜,忙叫了顾五到跟前,拉了手又对顾老爷笑道:“老爷怕还不知道呢,前阵子五丫头亲手给母亲做了一席晚饭,郑娘子跟我说,五丫头做得是又快又好……”
多少天前的事了,现在才拿出来说,也不知在讨买谁的欢心。孙氏这一个机巧可卖得有些生硬了,老夫人就没有搭茬儿。顾成卉赶忙笑着说:“哪里当得郑娘子这样虚赞我。不过是看了些《随园食话》之类的杂集,背熟了步骤,再请灶上的指点两句……祖母也是不肯伤了我一片心意,才勉强吃完的呢。”
她一番谦虚,就轻巧地把自己的烹饪技术给混了过去。孙氏听了只含笑不语,顾老爷更是高兴,便又赞了几句。顾成卉等几位长辈又说了一会子话,见老夫人传人去摆饭了,忙觑机加了一句:“祖母,我们一家人在一块儿用餐也罢了,是不是得给孟姐姐送去一些吃食,表表咱们的心意……”
自从孟雪如搬进了顾府,就深居简出。轻易不跨院门。偶尔出来,也都是跟小辈们打打交道,因此对老夫人来说,险险就要忘了这人的存在了。此刻顾成卉一提起这一茬儿来,老夫人还没说什么,顾老爷就忽然道:“可不正是这个理!”转头就吩咐下人去拣一些菜色送去重荷院。
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孙氏见了忙笑着说:“老爷真是顾念旧情……只是咱们也别让母亲等着,这便叫上孩子们去饭厅吧。”说着。就亲亲热热地扶住了老夫人的胳膊。
顾成卉朝顾明松瞧了一眼,好看的小说:。见他面上仍是无波无澜地,正与顾明柏低声说着什么。
一顿饭用罢了,顾成卉仍像以往那样留在了老夫人身边。老夫人有个习惯,饭后必定是要抽上一袋水烟的。于是顾成卉向许妈妈学了加烟丝、添水、吹火的技巧,日日都来伺候,倒哄得老夫人十分开怀。
只是今日屋中却有些沉默。
水烟燃起来已有半响了,老夫人却仍在出神似的,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顾成卉也只静静地拿着小锤,一下下地给老夫人捶着肩膀。许妈妈站在老夫人另一侧侍立着,垂着手低着头,没有人出声,倒显得屋子里清清冷冷的。
“你说——”老夫人忽然开了腔。却又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旁边的顾成卉。若是往常,顾成卉早就知情识趣地起身告辞了,只是她今日却像完全不解其意似的,仍自顾自地站着。老夫人不禁就皱了皱眉,许妈妈瞧见了。忙向顾成卉望去——怎么也得让老夫人把话说出来啊!
可是顾成卉恍如不见,却笑吟吟地开口了:“祖母,孙女儿这几日缠着孟姐姐练习了好久的大字,昨儿个才给您抄写了一首祝寿诗。就让我去取了来,也让祖母点评点评?”
“噢——你去拿了我看看。”老夫人瞅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带出一点笑意来,许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顾成卉亮亮地应了一声是,转身就退出了屋,或许是因为心情雀跃,也不似往日那般规行矩步了,脚步一颠一颠地,带着些俏皮。老夫人见了她这副全然不知世事的小女儿模样,便垂了眼脸。等顾成卉头上的宝石珠饰的清脆响声逐渐消失在了门外,这才摇了摇头笑道:“虽然聪明,到底是年纪小,于体察人情上就弱了几分。”
许妈妈笑着附和了一两句。寿安堂正屋里就又陷入了一片寂默,忽然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问道:“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许妈妈忙弓下身子,作出屏气凝听的样子。“那位孟姑娘,看着倒是个人缘好的。无论是文远、松哥儿、五丫头,还是孙氏,竟没有一个人说过她一句不好,都惦念着把她放在心上。”
许妈妈听了,一时也拿不准老夫人的用意,不知道该不该顺着夸孟雪如两句。
“也罢,哪一日便叫她过来,与我一块用一次晚饭吧。”老夫人说罢,就吸了一口烟,把脸埋在了雾白色的烟云里。许妈妈连连点头,却是被这祖孙俩的哑谜给弄得糊涂了。她正想开口问一句,就听一个黄雀儿似的女童音在门口响起来:“祖母祖母,我拿回来了,您快看一看!”正是顾成卉。
顾成卉几步赶进屋里,一张小脸上微微泛红,匀了两口气,献宝似的把手中一张切好了的四方纸展开了,递给了老夫人。老夫人一瞧,字意虽然不算是圆融通达,却也初见峥嵘,风骨才现。毕竟皇宫出身,老夫人对文经字辞还是很有鉴赏力的,便笑着夸道:“不错得很!短短时间能达到了这个地步,说明你是下了功夫的,难能可贵。倒比你的女红要强得多了。”
顾成卉就一跺脚,嗔道:“祖母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