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卉捏了捏袖袋里随身携带的硬硬一块东西,心里有些啼笑皆非。
难道老天爷把她送到大盛朝来,就是为了折磨孙氏一家子的?
看着林妈妈在她身前半步之遥,不急不缓地朝正屋走去,顾成卉不由又想起了方才在关月山居里时,她压低了声音说的话——
“……许瓶只同您说,二小姐责打一个下人,出了意外才死了?”林妈妈平平淡淡的面孔上,浮起一道表示不屑的皱纹。“若真有这么简单,何必为了躲避风言风语,将那么出挑的一个嫡女嫁去江州!当年老爷早在心里为二小姐挑了好几个高门大户,一心想借着亲事朝上走一步……”
说到这儿,好像忽然觉得自己说得有些不敬了,林妈妈飞快地瞥了顾成卉一眼,咽下了话头。顾成卉装作没留意,低头用了一口茶。只听她又道:“这件事,还得从魏国公夫人和魏国公家二公子说起。”
顾成卉刚用的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她强自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林妈妈。
“当时老爷正和朝里郑大人走得近着,听风声好像是打算和郑家结成儿女亲家。不想就在这个时候,魏国公夫人突然杀上门来,警告老太太和老爷好好管教女儿,莫逼得她急了,把二小姐做的丑事说出去。”
“……原来,魏国公家二公子不知怎么老是收着一些诗词绣帕之类的东西,署名可都是咱家二小姐。我现在都记得,当时老夫人又生气又失望,脸都白了……可叫来了二小姐一问,二小姐却赌咒发誓说,自己从来没往沈家送过东西。”
林妈妈润了润嗓子,道:“以二小姐的心性来说,偷偷摸摸送给心仪男子绣帕——也确实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二小姐也是气得浑身发抖,回去一查才发现,原来她身边有一个大丫鬟。不知怎么机缘巧合与沈公子说上了几句话。哎,从此可就念念不忘了……她也是猪油蒙了心,想着若是二小姐嫁给他,自己也能作为陪嫁丫鬟跟过去,因此将二小姐平日作的诗、绣的帕,都署上了名字偷偷送给那沈公子。”
顾成卉怔怔地听着,都说不出话来了。
“二小姐气不过,当晚赏了那丫鬟一顿板子。第二天,却发现那丫鬟从假山上跳下来摔死了……她畏罪而死,倒也罢了。可紧接着。又一个大丫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跑了。”
“跑了?”顾成卉惊讶道。
“可不。又不是家生子。没处找去……但那丫鬟出去了以后。京里就开始传起了风言风语。外面都在传说,二小姐早就一心念着沈公子,有了淑女之思。可叫这丫鬟一闹,她不仅受了意中人母亲的一番羞辱。还彻底断了嫁进魏国公府的念想——因此当夜赏了一顿板子之后,二小姐又偷偷把那丫鬟推下了假山……活灵活现,说得如同亲眼得见一般。”
“这一下,郑家马上躲得远远的了。外头传她不守规矩、生性残暴,二小姐在家也是成日伤心落泪……这才不得已,远远地嫁去了江州。”旧事说罢,林妈妈呼了一口气。
顾成卉几乎听得愣住了——她哪想到顾二远嫁江州背后,竟然与沈晏安扯上了关系!怪不得那一日她拿出腰牌来,顾明松马上一脸的警惕……半响。她才有些狐疑地开了口:“……妈妈同我说这些话,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在她心上盘桓了有一阵儿了。
林妈妈重重叹了口气,一向瞧不出表情的脸上竟然带了点儿愁容。“我是随着老太太陪嫁来的,这么些年来都是我陪在她身边。眼看着她一点一点熬到了今天。老太太没有亲生儿子——说句大不敬的话,府里除了大少爷,其他的少爷小姐我都得睁大两眼,替老太太盯着。”
联想到当年林妈妈对待顾老爷、一开始对待自己的态度……顾成卉不由深有所感地点了点头。
林妈妈不尴不尬地看了她一眼,“老太太喜爱二小姐,我却是有点保留……可这么多年以来,二小姐说话一直都是很有分量的,我也就什么都没说。如今不同了——我离府了一回,回来的时候老太太竟将您放在了身边养。”
她又道:“一开始,我也是盯了一阵子……您虽然也有点儿探头探脑、不清不楚的——”
顾成卉有点黑了脸:这个林妈妈,说话当真成问题……
林妈妈没注意,心里想起了寿安堂失火时顾成卉的所作所为。“可关键时候都是您惦记着老太太,不像二小姐,叫人瞧了心里发虚。唉……我老觉着她像一头狼,等着吃人似的。您也别想糊弄我,我早看出来了,打二小姐一回府,您二位之间就有点不大对付。看在老太太对您一贯不错的份上,我想求您一件事——”
多看护祖母一些。
顾成卉心中叹了口气,察觉到林妈妈住了步子。抬眼一看,原来她已经到了老夫人的屋子门口了。朝林妈妈点了点头,目送她走了,顾成卉这才调整了一下表情,抬步进了门。
老夫人坐在当中一张榻子上,顾成华正倚在她的右手边。见了顾成华进来,她竟有些窘迫似的,扭过了头去,将脸埋在了老夫人胳膊里,一副小女儿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