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逸雪早有准备去接受自己身世的真相,可当蕙兰郡主告诉他是当今圣上宪宗的嫡子时,他还是怔住了。
宪宗,那个二十年前御驾亲征鞑靼被俘虏,而后又几经风霜颠沛归朝的帝王,竟是他的生身父亲!
辰逸雪静默了一会儿,眸中慢慢浮现出悲悯之色。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够淡漠以对。
看来自以为宁静如水的心境,到底还是因为母亲揭开的这个真相,起了些微难以抑制的波澜。
辰逸雪的眼眶微微泛红,退后一步,在蕙兰郡主的身前跪下,郑重地行了稽首大礼,磕了三个响头。
宪宗嫡子的死讯,他早有耳闻,如今自己竟是那早该死了的皇子,母亲的这份再造之恩,辰府上上下下所为他承担的重压风险,又岂是这区区几个响头就能还得了的?
辰逸雪心中有难以言喻的感觉。
恩重如山,莫过于此!
蕙兰郡主哽声难言,忙将他扶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得知真相后却表现得如此平静的儿子。
辰逸雪幽沉的目光闪动了一下,薄唇轻启,反而安慰道:“儿子挺得住,母亲不要担忧,只是儿子现在需要静一静!”
蕙兰郡主点点头,她知道需要给他时间和空间,让他慢慢平复心情,接受这迟来的真相。
辰语瞳在现场的时候,就已经忍不住哭起来了,她还奢望着这一切只是误会。可这又怎么可能是误会呢?
她眼睁睁看着大哥哥一个人,脸色苍白地离开了房间,那挺拔如树的完美背影,那一刻看起来,竟有说不出意味的萧索与孤寂。
辰逸雪回到飘雪阁后,便让院子里伺候的婆子丫头都出去,静静的将金子拥入怀中。
金子看出了他情绪的不对劲,可此刻见他并不想开口说话,便贴心的没有追问。只是安静的靠在他的怀里,十指与之紧紧相扣。
就这样沉默无言的相拥了片刻后,辰逸雪伸手轻抚上金子微微隆起的小腹,低头看着金子,哑声道:“我记得库房里藏了一架焦桐古琴,我让笑笑去取过来。为你和孩子奏上一曲。”
他的语调平缓,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动听。
金子抬眸,瞳孔里倒映着他含着清浅笑意的隽秀容颜,那笑意看似与平素无异,可又像是透着无言的悲凉,看得她心微微生疼。
“好!”金子柔声应道。
辰逸雪起身。走到院外唤了小瑜进来,让她拿着对牌去库房去取焦桐古琴。
飘雪阁的库房是笑笑在管着。除非辰逸雪和金子亲自嘱咐她,其他人过去,均要出示对牌才能取得库中收纳的物事。
小瑜拿了对牌,很快便将古琴送了过来。
辰逸雪将古琴安放在窗下的长几上。长几低矮,桌前无椅,只设了一个秋香色的锦缎蒲团。
辰逸雪敛衽跽坐下来,抬手调理了丝弦。指尖轻拨间,如水一般的乐韵潺潺流出。是一曲音调舒缓的《清平调》。
琴音静人,亦可自静。
乐声中高山流水,空谷闲花,一片不关风月的幽幽意境,涤荡了胸中沉郁,切断了眉间轻愁。一曲奏完,他的面色已经宁谧得不见一丝波动,羽眉下的瞳眸,更是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般,澄澈安然。
顷刻之间,心中便已经有了决断。
既然他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辰逸雪,那以后,他也便仅仅只是辰逸雪!
... ...
辰语瞳哭过一通之后,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
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大哥哥不是亲哥哥而已,但她明白,他们之间这十几年的兄妹感情,并不会因为没有血缘关系而改变或者终止。
春晓打了洗漱的水进房间伺候辰语瞳重新净面梳洗。
她不知道娘子受了什么委屈,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辰语瞳哭得这么伤心。
“娘子,你不要难过,就算郡主说话重了一些,那也是为了您好!”春晓安慰道。
辰语瞳木木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睛有些红肿,双颊潮红,发丝凌乱......
自己得知真相后反应都如此激烈,何况是大哥哥这个当事者呢?
他离开的时候走得那样平静,可心里一定是撕裂一般的疼痛吧?
辰语瞳想着想着,又要落下泪来。
她让春晓重新取一套干净的襦裙出来,准备换上衣裙,梳好头发就去飘雪阁安慰安慰哥哥,她要告诉他,不管他们之间是不是亲生的兄妹,他们的关系都不会改变,他们是一家人,这辈子都是一家人!
春晓见娘子神色恢复镇定,心头喜悦,忙脆声应了声是,快步走到落地衣柜前,打开柜子,取出一套鹅黄色的交领短袄襦裙。
娘子说过的,明亮的色彩,可以给人一个好的心情,娘子此刻穿这个颜色,最好不过了。
辰语瞳在春晓的伺候下套上袄裙,收拾停当下楼后,便见云妈妈快步穿过月亮门,绕过花圃唤了声娘子,疾步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