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与杨志,被魏野和鲁智深一搭一唱,弄得功名心热。
然而此刻,有人悠悠醒转,倒是满心灰冷。
被道童们抬回自己住持的瑞鹤院,刘康孙头上被香炉砸伤的地方贴了膏药,歪坐在榻上,盯着面前的空气发狠。
汴梁城里道官成群结队,这其中没什么本事,全凭舌头吃饭固然不少,然而真正能争到一个上等差遣,自达于官家面前的人物,谁没有几手压箱底本事?
但也正因为如此,官家身边的位置就那么几个,大家拼斗起来也就格外残酷些。尤其是当年王仔昔与林灵素不和,虽然都是官家面前得宠的道官,各得了通真先生、通真达灵先生赐号,但是私底下的动作就不好看得很了。
而最后随着林灵素的胜出,王仔昔也只能坐化在开封府的黑牢里,至于这其中又有多少内宦外官吃瓜落,或者干脆连命都赔进去,更是等闲说不清楚。其间险恶,也不比朝堂上的党争差了,起码名字上了党人碑,也不过是追夺出身文字,被赶到岭南吃荔枝去,虽然家族从此沦为寒门,好歹保得一命。
可是道官们之间要起了争斗,那落败的一方,下场就和发配沙门岛差不多,哪还有命在!
本来刘康孙的打算,是听说了最近沸沸扬扬的莲叶翁传闻,知道又是一个江湖上的同道来京城撞大运,出于动物护巢的本能,也要将这个潜在竞争对手赶出汴梁去。可是没料到,这一回打上門去,却没有落了对头的面子,反倒是自己的脸面丢得不少!
而如今,自己好不容易搭上崔淑妃的门路,眼看着这位淑妃娘子在官家面前也算颇为受宠,只要能得淑妃之力,在官家面前说得上话,日后说不得又是一个金门羽客!但这样一条通天大道,眼下却像是被人横刀斩断——
汴梁人多嘴杂,一位道官作法出了差错,甚至闹出笑话来,可不要指望汴梁人和同行能替自家遮掩。说不定,那些眼红自己际遇的货,当下就能买通瓦子里那些说评话的先儿,把自己的丑态添油加醋地宣扬出来!
而自己名声一旦臭了,崔淑妃的外家也定然不会再敬着自己,当成个活神仙看待!那日后的境遇,不必说,若能寻一处道观住持,将养残年,都算是祖上积德了!
他越想心头越是火大,不由得腾地站起,一脚踢翻了面前小几,上面摆的玩器都摔了个粉碎!
刘康孙的目光,就追着其中一件青瓷杯的破片,一直落到房中的一块阴影中去。
但转眼间,莹润肥厚的青釉瓷片就被阴影整个吞没,而后那片阴影朝着他露出了一张满是尖锐利齿的嘴。
“怨恨吗?恼怒吗?正好,我们的任务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道官,来吧,和我们合作吧。”
低低的呢喃声里,刘康孙发觉自己的双脚不自觉地朝着那片阴影走了过去,似乎那片阴影中有着他无可抗拒的吸引力。
身为一位道官,又多少有一些法力在身,刘康孙心中警兆不断地闪动,让他猛地抓住了放在榻上的玉尺,左手拇指一绞食指正中,口中咒诀急诵:“急令辟恶鬼除制不祥,众邪消尽,魍魉逃亡……”
此是咒禁辟邪之术,咒诀声中,双脚不再前行,那道阴影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畏惧着什么,渐渐地开始缩小。
看到咒禁建功,刘康孙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却还不敢怠慢,手持玉尺,脚行禹步,口中持诵咒诀不停:“……口含圣真神气,付与东西百鬼随吾驱使,吾东向一唾九木折,南向一唾八火灭,西向一唾金刚缺,北向一唾流水绝,道气流布,随吾所说……”
一阵阵持诵声中,那片阴影也发出痛苦的呜咽声,不停地扭曲抽搐着,就这样一点点地在刘康孙的面前化为一个不起眼的黑斑,只不过如蚕豆般大小,在地面上微微颤动着。
最后,当刘康孙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声:“急急如律令!”
喊罢,他将手中玉尺向着黑斑一指,顿时腾起了一道绿火,将那点黑斑烧灼成了一撮灰烬。
到了此刻,刘康孙方才放下玉尺,擦了擦额上的汗,向着那撮灰烬啐了一口:“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妖魔,尚且不脱阴质,也敢来捋你刘爷爷的虎须!”
然而他一句话没有骂完,那撮灰烬却猛地腾起成一道黑烟,从当中浮现出一张血盆大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住了这位刘道官的头颅!
……
………
刘康孙所住的道院之外停了一辆驴车,一个家仆打扮的汉子捧了一份名帖,正立在门首,不耐烦地向守门道士说道:“刘先生可在道院中?俺们家主,请他去太子巷崔府上,有要事相商!这是关系到两家前程的大事,你们可不要耽搁!”
光看这口吻一股子村气,就知道这汉子不是那种阀阅之家中历代教养出来的家生子,只可能是新近卖身投靠到豪门中去的人物。而肯招揽这等人物的,也不会是数代为官的大家,或者与国同休的勋贵,只能是些不脱暴发户习气的新贵。
那守门道士倒是知道轻重,摇头道:“俺们院主偶感小恙,暂时出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