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之志
题记:四伯是这样一个独具个性的人,生来就与众不同,心高气傲,率性耿直,遇家境、时代等原因,心怀大志无法实现,儿女们的出息令他分外开心,引以为傲,儿女们的不幸则成为他心里永远心痛。直至临终,也不忘高声大气地说话,趁一回英雄。
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我叫他四伯。因患脑血栓后遗症,已瘫痪在床。曾经与他闹过架的堂兄弟黄某去看望他,在他的床前,黄某安慰他说,到了这个年龄,少想点,能吃就吃,多保重一点,在得一天好一天。老人突然性起,手撑着床,高声大气地说:“我啊,不要看到现在我这个样子,好歹要英雄来、英雄去!要死也要死得硬气!”
四伯的一米五五的个头,不胖不瘦。但却生得一副官样的头式。额头上,花心高高的,头发花白,且稀疏。从额头到头顶后部呈U型式样,基本上没有头发。花白和眉毛至少有两寸多长,像一两个不对称的括号。虽然已八十有余的高龄,但那对鹞子眼情,却还闪着倔强之光。只可惜那光,像铝制的刀,看上去闪闪发光,锋利犹存。可仔细一试,就知道外强中干了。只有那副牙齿,虽然有些黑,但每一颗都依然坚守在岗。那额头上的纹路,像坡改梯的地埂,远远看去,一道紧挨着一道,吃力有弯曲,却长长的延伸到发际之间。但自从他瘫痪在床后,身上如何赃,如何难受,他强忍住,就是不会求儿子帮他洗一下。以至于去看望他的人,很难在他床边多呆一下。
说起来,四伯算是有福之人。因为他膝下育有五男二女。只可惜幺儿原龙两岁时因病早夭。老三、老四读书考学校,参加了工作。二姑娘民办教育多年,后来也转正了。老大、老二在家务农,结婚后一直生活在农村。到现在,家孙外小有十五个之多。已参加工作的就有八个。可谓儿孙满堂。然而,久病床前无孝子。四伯瘫痪之后,服侍就由老大、老二负责。在外工作的,出钱以抵责任。而老大也好,才能二也好,都各有得的事,并没有心思放在四伯身上,服侍得有点落怜。没想到一辈子好强的四伯,最后的日子会这样令人感叹。
据传,八十年前,四伯生下地时,就屙了一泡高尿。后来,一个算命先生对他的父母说,他的“八字”大得狠、更得很,如果不找个合适的人家,过继给外人抚养,他是克父、克母,克兄、克弟的。作为偏远落后、以农为生的山村人,四伯的父母,对于算命先生的话,奉若神明、当着圣旨。于是,四伯的父母就亲托亲地请人打听谁家需要抱养儿子。最后打听到木浪河(乌江上游)对面坪东乡(现在的补郎乡)三岔路村寨的方家,虽然有数百担租子的田地,但就是没有个儿子。并且从早就想抱养一个儿子。知道四伯的父母想把他送人的消息后,方家很快就备礼前来办理抱养手续。
四伯到了方家,奶母就请了两个。生活上的照管可谓无微不至。到了上学年龄,还专门聘请启蒙先生为他启蒙。在乡里读完小学,就到普定中学上初中。初中三年毕业后,又被选送到安顺中学上高中。上高中的时候,因为四伯耳眼机灵,胆大而富于心计,渐渐地被总务长看中。后来,经过多次的交往摆谈,总务长对四伯有所了解后,经校长同意,委托他利用课余时间,给学校办采购。据说,那时,安顺中学高中的学生人数不多,老师也不到二三十人。因为四伯涉及校务,常和总务、教务上的老师接触。渐渐地接受了一些进步思想。偷偷看过《共产党宣言》,看过一代伟人的《沁园春。雪》,读过鲁迅的书。在地下党组组的思想感化下,他自己倚凭在方家家庭中独子的地位,抛开养父母,写田地文约,大量地将家中的田地卖给他人。得到的钱交给地下党组织。后来,他的养父发现他的做法过激,有将他家所有田地房产卖光的迹象。于是就花钱登报申明,四伯今后所写的出卖田地的田契文约一律无效。为此,他的养父母在解放后被评为大地主。四伯说,要是那时他的父亲不阻止,不但解放后不会打成地主,他还会有个工作,甚至有一官半职。可也有人对他说,如果那样,可能他在“文革”中死得更惨!
不过,人嘛,大多总爱往好处想。
在他不能再卖田卖地之后,一天夜里,总务长悄悄叫他去谈话,总务长说时局紧张,看四伯他愿不愿意跟跟着他们消消离开安顺,到安全的地方去。四伯觉得他的养父母对他太好,不告而别,这会伤他养父母的心的,不忍心为此而去。没想到这次谈话才过一天的时间,安顺城就戒严,说是有共党搞破坏,要进行全城大搜捕。一夜之间,安顺地下党组织成员,抓的被抓,逃的逃走。失去了经常联系的老师,四伯在恐惧中感到困惑。好在他只是地下党组织发展中的外围人员,没受到牵连。四十多年之后,他才通过老关系得到,当时地下党得到可靠情报后,一位身手骄建的蒙面人,深更半夜,翻进帅家花园,将贴有相片的安顺地下党员名单的“黑匣子”交给在安顺女子中学的师家大小姐帅学英就迅速乘夜色离去。在之前,已有帅学英同学给她口头密指,什么时间在她家后花园某处放一个高凳子。接到黑匣子后秘密藏起来,到了某天某时,会有人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