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行了两日,圣驾在布尔哈苏台停驻。虞子蓠天刚黑便进入营地,方才支起帐篷,便看见魏光安急急忙忙朝这边过来。他虽脸色匆匆,但还不忘给虞子蓠行礼,虞子蓠见他十分着急,先问道:“魏总管,甚么事这么急?”魏光安道:“姑娘去瞧瞧皇上吧,皇上两天没吃东西了!”虞子蓠一惊,魏光安接着道:“求姑娘劝劝皇上保重龙体。”虞子蓠为难道:“总管该去找南书房的列位大人的,我怎么劝呢。”魏光安越发急了:“南书房内阁学士,都去了好几回了,可皇上谁也不见。姑娘,您去劝劝吧。”虞子蓠亦越发为难:“皇上连南书房大臣都不见,如何会见我呢。再者,我,我怎么好去呢。”魏光安见虞子蓠只是不允,便向她下跪,哭道:“奴才今日不怕死说句犯忌的话,姑娘是甚么身份,您心里定是清楚的。皇上待您如何,您也知道。您若是怪皇上在您伤后没去看您,那可真是错怪了……”“总管哪里的话,我怎敢怪皇上,请快起来,我受不起。”“那老奴再请姑娘去看看皇上,劝劝皇上。”魏光安叩头不止,任虞子蓠怎么叫他起来也不起。虞子蓠受不过,只得答应下来,魏光安当即请她过去。
前去的路上,虞子蓠心想,“皇上茶饭不下,必是为了十八皇子的事。这小皇子才八岁便夭折,唉,不相识的人知道了也为他伤悲,何况是老父呢。”但是虞子蓠又想,自己过去是否妥当?自落入陷阱那天起,她再也没见过皇上,她想,大概是谣言澄清,皇上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女儿,便不似先前那般关照了。倘若真是如此,自己此时过去,是以甚么身份呢?要是以臣下的身份去劝谏,那可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倘若不是,那就更加难堪。“魏总管,皇上未必见我,那时,你可别怪我啊。”虞子蓠道。魏光安听见这话,脸上很不高兴,本不想驳虞子蓠的话,但一想到最近瘦得不成样的老主子,他还是开口了。魏光安道:“姑娘受伤第二日,十八爷就病起来了。皇上这边看护十八爷,那边天天问姑娘的伤情,老奴告诉皇上说姑娘的伤一天天好时,别提皇上有多高兴。”魏光安说到此处,停下脚步。虞子蓠不知道魏光安答非所问说这些是甚么意思,魏光安接着说道:“奴才见皇上日日记挂姑娘的伤,便问皇上为何不去看看。皇上叹了口气,说……”魏光安话到嘴边停了下来,脸上很是为难。虞子蓠心想,魏光安要说的话该是不能外传的话,但他又实在想说,因此才这般为难。虞子蓠也很想知道皇上到底说了甚么,便对魏光安说道:“总管放心,这番话我必不对他人讲起。”魏光安才道:“皇上说,姑娘心里不将他当做父亲,见了姑娘想到这事只会更感伤。倘若姑娘以为皇上不去看您是疏忽了您,那可真是错怪了。”魏光安说到此,再想到皇帝之前对虞子蓠的种种优待照顾,虞子蓠今日却似对外人一般回报,心中觉得不公,便又大着胆子对她说道:“老奴见皇上这样伤心,也不怕说两句姑娘不爱听的话,皇上自知道姑娘身份,便对姑娘无微不至地关照,宫里头的公主们,奴才也少见有这样待遇的。眼下皇上茶饭不下,姑娘您外人一般对待,只怕皇上知道了,更加难过。”魏光安的话虽然讲得客气,但虞子蓠听得出其中的深为不满。她仔细想想自己出京后所受的待遇,以及落入陷阱中的情景,她在陷阱中待了快一个时辰没有人来找,最终还是皇上找过来。再想到自己中箭后的情景,她那时虽迷迷糊糊,但也能看到皇帝紧张求助的表情。想到这些,虞子蓠觉得自己刚才说那样事不关己的话实在是太无情无义。“他把我当女儿一样照顾,现在他因为丧子悲伤得茶饭不下,我非但不先想着怎么宽慰,反而欲撇清关系。我之无情,不也甚乎?”虞子蓠这么想。魏光安见她沉吟,怕是自己刚才的话惹怒了她,连忙向她赔礼。虞子蓠道:“先带我去劝劝皇上吧。”魏光安转涕为笑,领虞子蓠来到龙帐外。
魏光安进去通报,虞子蓠站在外头还沉浸在愧疚之中,她心想,皇上这会悲伤过度,兴许也不想见自己。正想着,魏光安出来,微笑着请她进去。虞子蓠忐忑不安地进去了。
“臣虞子蓠恭请圣安。”“起来吧。”康熙帝说。虞子蓠听这声音,有气无力,心里不由得心里一沉。“臣闻皇上连日茶饭不下,特来请皇上保重龙体。”虞子蓠低着头道。康熙帝干咳了两声,缓缓问道:“你伤好多了没有?”虞子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来劝谏皇上,皇上第一句话居然问自己的伤情,她心中感动,应道:“臣伤无碍。”康熙帝听她三句话不离“臣”,心中悲哀,似是请求的口气对虞子蓠道:“你在朕面前,不需称‘臣’。”虞子蓠方才听了魏光安的话,心里已然明白,即回道:“是。”康熙帝歪靠在榻上,魏光安奉来一杯参茶。
虞子蓠此时再也不知该说甚么,场面有些尴尬。康熙帝呷了一口茶,喘了口气,对她说道:“你有甚么趣事,给朕讲讲,朕这几日光听见烦心事,一件让人舒心的事都没有。”虞子蓠此时方才抬头看了皇帝一眼,这一看,真令虞子蓠大吃一惊。才十几日不见,皇上已经瘦成了这样,头发白了大半,形容憔悴,瘦得脸上颧骨突出,如梅树骨一般。虞子蓠心想,他这般伤心悲哀还记挂着问我的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