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蓠问小印子道:“你是哪儿的人?”小印子笑嘻嘻答道:“河南人!”话音里夹着轻微的河南口音,他是四个人中最爱笑的,即使众人都被旅途劳累得一脸怨相,他还是嘻嘻笑着,从没听见他喊过苦喊过累。“我是安徽人。”虞子蓠也报以一笑。小印子听了这话,亦只是傻笑,没像虞子蓠预料的他会接着问些关于安徽的事情。要是换了金家姐妹,就更加不知怎么应付这句话,她说她是安徽人,自己却不能表示赞同。“魏公公是怎么把你们两个挑中的,是按名字挑的么?”虞子蓠故作好奇问。小印子挠了挠头:“这个俺就不知道了,姑娘怎么说是按照我们名字挑的呢?”“我就是觉得太巧,他叫小靳子,你叫小印子,金子银子,不是一对活宝么!”虞子蓠如此一说,四人恍然大悟,一下哄笑起来。整个队伍耷拉着脑袋,众人都被太阳晒得不欲说话,只想一路吸着水走,谁知他们这里还笑得这么热闹,一时都蔫蔫萎萎翻开眼皮朝这边看过来。白晋把水泼在自己身上,快马跑前跑后,听到他们这里有笑声,一马扎了过来。
小印子正把自己知道的趣事讲给他们听,白晋来到的时候他正好讲完,五人又是一阵笑。白晋没听到,不依不饶,定要他再讲一个。小印子挠着头,为难道:“奴才一时竟想不起一件事来,请白大人责罚。”“白大人责罚你做甚么,我替你讲,白先生,你可听说过《鬼狐传》?”虞子蓠歪着脑袋看着白晋问,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真是机灵有神。白晋摇了摇头。在他们后边赶车的一个仆人接上话:“我听过!”虞子蓠便在马上侧身去看他。那人颇为得意地说道:“《鬼狐传》是聊斋蒲先生写的,人家说他在家门口开了个茶馆,过路喝茶的人呢,不要他付茶钱,只要他讲一个稀奇故事。蒲先生便把这些故事录下来,就是这本《鬼狐传》了。里头都是些鬼狐故事,真真稀奇!”赶车的仆人说得起劲,把他们旁边几个无精打采的人也带得精神起来。众人里有看过这《鬼狐传》的,也有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书的,此刻都要开口。有的说,“奇是奇,但都是天方夜谭,不能当真,世间哪有这种事。”有的说,“话不能这样讲,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死后精气不散,鬼魅有灵,人又焉知鬼神之道,只是偶一得见,我们不在意,蒲先生便将它记了下来呢?再说这狐妖之事,千年修行,草木亦能成精,狐妖如何没有呢?”还有的道:“我们这是在说里头的故事,不是来论其故事的真假,真真假假,谁能分辨得出呢?我们没亲眼见着狐仙,既不能说他有也不能说他无。”马上又有人起来反驳:“照这么说,我们看不到的事都不能知道是有是无了?我们见不着会飞的牛,那你说有没有会飞的牛?肯定是没有啊!”“哎?那可不一定,人生有长短,见识有浅阔,咱们没见过会飞的牛,那不能一口咬定就没有会飞的牛,或许是我们见识短浅,不知道呢?”“要真有会飞的牛,那它便不能再叫牛,得叫别的名,那还是不能说它是会飞的牛。”“你这不是要扯到‘白马非马’,名实之辨上吗?”“杨大人,郑某确实有要讲‘飞牛非牛’的意思。”姓杨的官员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听闻郑大人对公孙龙子名实之辨颇有心得,今日机会难得,在下便与郑大人辩上一辩又有何妨。”姓郑的官员马上应承下来,拱手道:“心得不敢说,早闻杨大人之学名,今日文友交谈,说不上甚么辩或不辩,请杨大人赐教。”
虞子蓠本来是要借这么一问给白晋讲讲《鬼狐传》的故事,谁知道他们中途插进来,好一通辩论,居然生生从《鬼狐传》转到了公孙龙子的名实之辨,不禁张口无话。白晋本来想过来听故事,结果弄到最后,是这两个老头在谈甚么公孙龙子,说的皆是些深奥难懂的话,白晋自然听不明白。小印子嘀咕一声:“咱们是要讲《鬼狐传》的,公孙龙子是谁。”虞子蓠也深觉扫兴,金家姐妹虽也失望,但不敢说甚么。郑杨两人辩论之声越来越大,前边巡逻的人还以为出了甚么事,过来一看,他们两人共坐在一辆马车上,一位边手执马鞭赶车边说,一位则双手舞动,唾沫横飞。巡逻侍卫问道:“两位大人无事?”两人一齐应道:“无事!”巡逻侍卫自讨没趣,他们又接着争论不休。
队伍下午便进入滦平县内,马上就到达两间房行宫。车队马队在大路间行进,两边绿树遮阴,青山隐隐。谈公孙龙子的两个老头已然停止争辩,虞子蓠进了车子眯了会眼睛,今日果然是个大晴天。
“姑娘,行宫到了。”竹谣掀开车帘叫她,原来这一路御道平坦,车子走得极稳,她便在车上睡着了。竹谣来叫她时,车子已经停了。“姑娘下来喝杯热茶吧,房子已经安排好了。”小靳子过来说。虞子蓠好久没有睡在房子里了,整日不是在马上颠簸就是在车里颠簸,好在她看风景看天象的兴致高,才不至于无聊之极。滦平县不大,行宫也小,王公大臣们进入县城住宿,士兵护卫们只能在城外安营扎寨了。有一当差的领他们主仆到住的地方,小靳子自己包揽的虞子蓠的包袱。
他们主仆分到的是一间农家小院,院子虽小,但总算打扫得干净。院里架子上瓜藤垂垂,架下摆着两张懒汉椅,显是主人精心安排的。忽然一只漏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