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是腊月二十八,到了发面蒸馒头的时候。因上次姚夫人来看她了一回,舜英心存感念,也想着做个好儿媳。因此她拖着病体从床上爬起来要到厨房去看下人们做馒头。她在家时因林夫人疼惜,从来是不近厨的。刚嫁到姚家时怕遭人闲话也下过几回厨,但后来越发不舒服后就只待在房里了。当时她听得院里忙忙碌碌声音,心想自己很久也没出门,便让雨燕服侍她穿衣服。
“这会子外面可冷了,小姐出去做什么呢。”雨燕边给她穿衣服边嗔道。舜英:“我做人家的媳妇,连过节也不去厨房瞧瞧,实在不该。”“小姐就是忒心善,一点小事也要内疚。要是那连姨娘也有这种心肠就好了。”她边说边给舜英披上斗篷。“你错过连曼了,她其实人也是挺好的。我病里她都来了两回。”雨燕只是撅着嘴不再说,心想:“你是没有听到她放给那些下人的话,说什么少夫人就是金躯生来享福她就是命贱生来遭罪。她要是个好人早就天天来看了。”舜英一直待在房里,自然没有听见这些事。又因连曼每次来看她时都姐姐长姐姐短地亲昵叫着,舜英就真把她当做妹妹一般看待。
穿好衣服,舜英出房门往厨房走去,雨燕一路搀着她。姚家下人见少夫人出门,都当是见了神仙一般——一辈子也遇不上。原本闹哄哄的院子一下静了下来,都望着舜英看去。舜英不觉低下头,两手紧紧攒着。雨燕扶着她快步拐过墙角,仆人们见她们走了,都小声议论起来。“一会看来又得变天下大雪,少夫人都出门了。”另有更夸大的惊呼:“我这辈子还能见少夫人一面,真是难得!”“依我看,今天咱们都该到耗子城去赌一把,保准赢他大把!”他们说着就笑起来。被墙根的舜英雨燕听得清楚,舜英两颊通红。雨燕听了那话,心里也觉得好笑,但却不敢表现出来。
两人到了厨房,里头一个老妈正领着几个丫头在切馒头蒸馒头,边上是两个力气大的男人在和面粉。姚夫人信佛,每年年关时都要发好多馒头派给乞丐,因此姚家的馒头要做得许多。忙碌的下人见舜英来到,都放下手里的活怔怔地看着,其中新来一个丫头从没见过舜英,也不知她是谁,只是见大家都不说话便跟着闭嘴。还是老妈子先反应过来,拍拍手上的面粉笑着对舜英说道:“少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那新来的丫头才知道这是府上的少夫人,暗暗打量了她一通。丫头已听别人说过府上少夫人体弱常病,是一阵风就能吹走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是瘦如柳丝。“过来看看。”舜英说。丫头听她的声音有气无力,仿佛重一点口气就要拿了她的命一般。这老妈子心慈热情,见她这般病体,心里怜惜,便让丫头给她拿个椅子过来。“咱老夫人每年信佛,每年都要发许多馒头去分给乞丐,所以今日就要忙起。”老妈子边断馒头边说,丫头又拿了一笼上去蒸。舜英头上发着热,身上却冷如冰霜,当时坐下来就想找些事将注意从病痛上转到事儿上。她问:“这馒头是明天拿去派吗?”老妈子答:“明天后天都去。”“在哪派呢?”“两天都在白云观前面。”舜英点了点头,身上又一阵发冷。老妈子见她穿得不少却还在缩着身子,向雨燕道:“怎么不拿个手炉给少夫人呢。”雨燕这才想起,便往房里去取了。老妈子又让坐在火炉旁边的丫头跟她换了位置。舜英见这老妈子这么照顾自己,心里很是感动。
雨燕回房去给舜英取手炉,经过连曼住的房间时,听到她在跟她的丫头说话。雨燕对连曼厌恶,听见她们在里头絮絮叨叨,四下没看见有别人,便悄悄靠近听起来。连曼嗓门本来较大,再加上生气,声音够雨燕听得清楚。雨燕怀里捂着那手炉,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
只听连曼极生气地说道:“他真是一刻也离不了女人了!那种是什么地方他也去!”雨燕知道连曼说的“他”指的是姚兰城,却不知道她说的“那种地方”指的是的哪种地方。雨燕心里正纳闷,连曼又说:“江南道的当真就这么合他的口味么!放着好好的干净东西不吃,偏去吃那脏兮兮有毒的,你说这人是贱也不贱!他自己吃了毒死就算了,别回来害了我!”雨燕听到这里,心思:“看来那江南道是一处饭馆,却不知姚姑爷怎么放这家里的菜不吃,要去吃那又脏又毒的东西。不过连姨娘也是奇怪,姚姑爷去哪吃东西也不关她的事,她发这么大火做什么,还说要害到她?”雨燕正想着,听见连曼的丫头支支吾吾说道:“少爷还说那江南道的只是徒有虚名,比不得……比不得……”“比不得什么!你要气死老娘么!”连曼厉声斥道。“比不得耗子城里花样多。”那丫头说话的声音虽越来越小,但雨燕还听得见。她一下记起早上那几个下人议论舜英时,也说去耗子城赌一把,敢情那耗子城不是饭馆。“天杀的!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还以为嫁给他将来能做个一二品诰命夫人。现在连个正名都没挣到,白白让大房那个病不死的捡了便宜。”连曼说着说着就将火从姚兰城身上牵到舜英这边。当时雨燕听了,不觉两耳冒烟,把怀里手炉抱得紧紧,只想冲进房去跟连曼扭打一架。雨燕正气得稀里糊涂,又听见连曼骂骂咧咧的声音:“她还以为自己生的是什么好东西,呸!怨我生不出儿子?我好歹放了个屁,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