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正在绣鞋面,妙语坐在一边学着,听见哭声一路过来,她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出门去看。只见小女儿一手拿着本书,一手抹着眼泪跟着丫环过来,两只眼睛哭得红通通。“这是怎么了?”夫人赶紧上前询问。“奴才也不知道,正在浇花的时候听见老爷叫唤。过去一看,小姐正立在那里不说话,老爷让奴才带来给夫人。”杜氏听了有些疑惑,虞铨向来最疼她,怎么会好好的骂起来。看子蓠哭成这样,八成骂得厉害,因问到:“你做什么惹你爹不高兴了?打了么?”子蓠边哭边摇头,妙语在一边幸灾乐祸地:“肯定是跑去乱动爹的书了。”杜氏见她只是越哭越大不说话,先将她拉进屋来。
妙语继续捣鼓她的绣花,杜氏先打发丫环去告诉虞铨:“你去告诉老爷,就说我这边已经教训过了,她再也不敢了。”丫环领命出去,杜氏拿着手绢给她擦眼泪。“你爹向来疼你,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把你骂成这样?”妙语抬眼看了她一下。子蓠嗅了嗅鼻涕:“我让爹教我这个,爹不高兴。”她手里的书展开,一滴鼻涕落到上面,她赶紧用袖子擦干净。“原来是这事,我以为什么大事呢。你爹每天忙着外头,哪里还有时间教你这个。”“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书,不然爹不会这么不高兴。”妙语不忘插上一句。“你又知道这不是好书,这是白大人给我的!”子蓠争起来。“都是那个白大人惹的祸,送了个劳什子让她当成宝贝放在柜上,现在又出来什么书,我看他就没安好心……”“不要乱说!”杜氏喝止妙语,“你知道什么就乱说话。”妙语顿觉委屈:“我说什么都不招人看好,爹娘就是偏爱小妹!”她自己说着又低下头继续玩弄针线。
丫环照着夫人的话回给虞铨。她教训过了?这话谁相信。恐怕一看到这丫头委屈的样子,恨不得来把我说一通。虞铨靠在椅背上,忽忆起十年前自己就是在书房里,曾毅把这个孩子抱来。她才刚出生,饿得哇哇大哭。一转眼,已经长这么大了。那时只知道啼哭的婴儿,如今生得伶伶俐俐,活像个山间小鹿。她越长大,越显出那与众不同的天分。不知是家中娇惯原因还是天生的,性格中隐约有一股不羁的野气。对些算术测量仪器竟这样感兴趣,据虞铨所知,当今皇帝就十分喜欢算术。他叹了口气,难道这就是父子天性?
因为这事,虞子蓠不同父亲说话好几天。先生因为她总问些离奇问题,终于决定不来了。每天不必读书,虞子蓠闲得无聊,将那架宝贝水平仪拿下来到院子里学着白晋的样子东看西看。杜夫人见她确比以前收敛许多,还以为是因为被父亲责骂一顿决心改过的缘故,却不知她这仍是表示不满。虞铨更知道她性子,因此看见也当没看见。她见父亲不理,又偷偷拿了他的许多宣纸并两支毛笔到房间,照着《几何原本》上的图形画。虞铨发现自己最喜欢的那支湖笔不见,以为是虞赫拿去用了,把虞赫找来准备教训一顿。虞赫一脸无辜,虞铨这才想到是她在捣鬼。
妙语见她伏在桌上画了几天,问到:“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每天关在这里面。你几天没跟爹说话了,也就是咱家这样,别家哪有女儿见了爹不叫的……”妙语絮絮叨叨说了一串,子蓠觉得她越来越像娘亲。虞赫从父亲那里过来,看到果然是她在用父亲的湖笔。“小妹,爹正找笔呢,你也不说一声就拿来用了。”虞赫边说边瞧纸上画的,还真有那么点意思。虞子蓠头也没扭,也不跟哥哥说话。“这可是爹最喜欢的毛笔,他平时还舍不得用呢,你快放回去。”“不放。”子蓠说着画得更起劲。“看吧,都是你们平日疼的,这下好了,谁也说不动。”妙语冷笑着说一句。虞赫拿她没办法,只提醒她:“爹已经知道了,当心挨骂。”
虞铨没再骂她,而是去给她又找了个先生。这位先生虽不能讲《几何原本》,教她《九章算术》还绰绰有余。杜夫人知道后,笑到:“她虽不是你生的,也比你亲生的还亲。”人常说缘分,这便是缘分。她出生在宫城,谁料到会做了自己的女儿,不是缘分是什么。
虞子蓠知道父亲替她找了个先生能教《九章算术》,喜得拿着笔奔出去。虞铨和夫人正在亭上坐着,见她冒冒失失过来。“你女儿来了。”杜夫人笑着说。虞铨收敛神色,作出严肃样子。虞子蓠走上亭,先向父母行了礼,颇为庄重。杜夫人见她正经样子反而受不了,再看虞铨,也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个丫头!要不遂你意还不把笔还我了是不是?”子蓠连忙笑吟吟将湖笔恭敬奉上:“请父亲大人原谅。”虞铨:“我既把先生请来,你得仔细学习,对先生需恭敬有礼,不得再胡闹。这笔你既用了便拿去用,若是学得不好就要收回来。你可记住了?”
她点了点头,父女遂和好如初。
云泽园里有个书房,那是虞赫和小妹学习的地方,虞铨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翰墨斋”。
夏日的云泽园,绿树葱茏。廊里挂的学舌八哥在唧唧喳喳地叫着,一会叫“老爷”,一会叫“夫人”,一会又叫虞赫兄妹三个的乳名。子蓠第一次听先生讲《九章》,她听得仔细。这先生比以前的先生有趣,见她喜欢听《九章》便多给她讲这个。至于其他课目,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