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小村宁静。
屋内灯火灼灼,张逸坐在床边,一双眼儿看着满脸伤痕的方锦阳,心中千百个白眼翻过,这方家的母子果然是从一个宅门里出来的,一个白天闹,一个晚上吓人,都不是省心的货色。
方锦阳一声不吭地坐在桌旁,双手紧握成拳按在了膝头上,偷听到了爹和娘的争吵,他才知道娘她又来寻秀儿的麻烦了,不是不晓得在这个是候,他是不应该过来再添乱的,可是,他管不住自个儿,就像当初,他看到了顽二的出现,就没法子不过来村子瞧瞧,好确定秀儿没有被那痞子无赖纠缠,他抬了下眼儿,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一脸不耐,盯得他心里头有些发虚,心里泛着苦,如今,秀儿成亲了,是别人家的媳妇了,自己再也没法子接近她,哪怕是担心也得偷偷的,想到此,胸口发闷,喉咙里的腥味又冒了出来,长吸了口气,咽下了不甘,重新抬起了头:“秀儿,我知道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过来,可……”
听他这么说,张逸没好气地腹诽,知道不应该来,还来。
“锦阳。”沐秀儿却打断了他的话,看着那个同自己一起长大,被自己视为亲弟的少年,满脸伤痕,狼狈不安的模样,她实在是不忍心:“别说了,我晓得,锦阳这不是你的错。”
这话落在张逸耳朵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又有些抱怨,秀儿实在是太圣母了些。
方锦阳听出了那话里的关心,黯沉的眸子微微亮了些,可话还是要说的:“秀儿,你别怨我娘,我,我代她向你赔不是。”
沐秀儿摇了摇头,“锦阳,我不会放在心上的。”那么些年的感情总是真的,她不会为难他。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张逸只觉得越听越别扭,秀儿就这么原谅了,也不说什么狠话,她白天做的说的那些不是白费了。
“你脸上这伤是怎么了?”沐秀儿不想再提那事,便把话头给岔开了。
方锦阳松开手,摸了摸还没消肿的嘴角,唇裂了个口子,稍一牵动就疼,这不由得又让他想起了顽二揍他时说的话:“方锦阳,你少他-妈-的假仁假义,什么让秀儿好好过日子,这世上最不配说这话的就是你。”他说的没错,自己确实不配,才好受些的心,又沉了下去。
沐秀儿见他不吱声,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颓气,她能感觉得出,自从被休后,锦阳的性子就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时常带着温和微笑的少年了,经历了这么一糟,这人怕是不会再如过去那样开朗,这番她心里的愧疚就更甚了,方婆子那么做,若真想不从也不是没法子的,毕竟,当初入了她方家,虽是童养媳,可也是有婚书,有人证的,那所谓的七出无子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只是,为了不同锦阳圆房,她顺水推舟,方婆子是悍可自己何尝不是利用了她,这一场闹剧,她同方婆子各取所需,唯一受了伤害的就是锦阳,这个自小就对她十分好的人,他不愿说那伤的来由,可只要稍想想,就能猜出是谁做的,终究这事与自己有些关联,默默一叹,走到了柜子边,从里头取出了亲手调制的伤药,来到他面前,递过:“这伤药是我亲自做的,管用得很,你拿回去好好擦擦蚀神,。”
方锦阳眸心闪了一闪,点头,伸手接过,指摩挲下了瓶子,才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这举动落在张逸眼中,心里越发的觉得不舒服,这算什么,送上门博同情呀,秀儿还把那膏药送他。却不知,沐秀儿也注意到了那小小动作,她转过了身,走到了床边,紧挨着张逸坐了下来,嘴上说的却是其他:“锦阳,快到秋试了吧。”
见那两人亲昵地并坐一处,叫方锦阳如何能够不死心,垂下眼,闷闷地嗯了声。
这会儿,张逸隐约察觉出了沐秀儿的意图,一时间,心又松快了起来。
“这是大事,这些年……”
“我晓得的秀儿,”方锦阳忽地开口打断了沐秀儿的话。他不是傻子,能猜出她想说什么,只是,他实在不想亲耳听她说出那些话:“你放心吧,明儿我就会回书院安心备考。”
沐秀儿要说的话,被堵了回去,后面要讲的,却是再也开不了口了。
房内一时静默,须臾,方锦阳站了起来,弯腰长揖,惊得那两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沐秀儿刚要去拉,却被张逸扯住衣袖,冲她摇了摇头。
“秀儿,张大哥,这一拜是我代我娘给你们赔礼,你们放心,以后,我娘她再不会过来了,还请张大哥雅量包涵,秀儿,秀儿姐她待锦阳如亲弟,若张大哥愿意,容锦阳叫一声……姐夫,”漆黑的眸子热得发烫,“以后,若有需要锦阳的地方,锦阳定当在所不辞。”一揖到底。
沐秀儿鼻子猛地一酸。
方锦阳起身,低着头,“时辰不早了,我还得赶回去,就此告辞了。”说完抱了抱拳,转身就要走。
“锦阳。”沐秀儿叫了他一声,声音随着那人的脚步一顿,牙咬了咬齿:“夜了,路上难走。”说着,快步取了灯笼,拿火引子点燃,“我送你出去。”
方锦阳轻轻应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