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秀儿就站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她看不到此时张逸的神情,可是张逸说的那些话,每一字每一句都砸在了她的心上。胸口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喉咙口哽得厉害,只因为方婆子曾经养过她,只因为她是新妇要顾忌着名声,只因她没法子做到和方婆子一样泼辣,纵然她有再大的委曲,有再多的愤怒,她能够做的,也只有躲在这院子里,由着人冤枉,咒骂,世道就是如此,秀才遇到兵,不管你有没有理,文的总是怕悍的,可……“方婶子,这一回,我替秀儿念着旧情,不再追究,但是,要还再有下一回,我也不会由着我媳妇让人随意作践,更不会和今日一般同你废那么些话,你要再敢胡乱泼脏水,咱们直接公堂上见,谁对谁错自有公道,要怎么判按律令来,不过,不要怪我不提醒你一句,历来妇人是不过堂的,老娘犯错,儿子顶过,三十板子打在身上,也不是人人都受得住的,这秋试就在眼前,伤筋动骨一百天,真要耽误了又是三年,何况,锦阳他还在书院上学吧,你舍得下面子拉得下脸,总要想想你儿子在那些满腹道义的同窗面前,抬不抬得起头。”外头又是一长串的连消带打,一直卡在喉咙里的那口气,突地冲了出来,化作一声轻嗤,沐秀儿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湿,明明是在哭却怎么又变成了笑。
门外一阵静没。
“好了,好了,老方家的,咱们都是同村人,乡里乡亲的,秀儿也是由你养大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人活着,不就图个太平安稳。念在过去的那点情份,你就抬抬手吧。”得了信,匆匆从地里赶回来的高大叔不想这事再闹下去,插嘴劝了句。
方婆子已经被张逸堵得出不了声,这男人看着斯文弱气,这张嘴却是又毒又狠,那话字字都带着要挟,眼瞅着他是半点不在乎那些挑拨的话,反而是一幅死护着沐秀儿的模样,再吵下去,自个儿铁定是讨不到便宜,这事,确实像他说的,只能在这村子里闹上一闹,真要传到镇子上传到了书院里,她不敢去想,如今已是穿鞋的对上光脚的,锦阳就是自己的弱处,那话怎么说来着的,一拍两散玉石俱焚,伤了儿子的名声损了他的前程,那真是捡了芝麻扔了西瓜,不值当,眼儿再往四下一瞟,站在边上的人哪个不是面带嘲笑讥讽,她这回真是凑着脸儿送上门让人打,丢人丢大发了,既然那高老头给了台阶,哪还有不下的道理,只是,心里又气不过,总还是要再骂上一句,猛地一跺脚,朝着张逸一声啐,大叫道:“沐秀儿,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就当白费了那么些粮喂了你这么些年,你休想再祸害锦阳妃欲倾城全文阅读,其他书友正在看:。”不等张逸再开口,又抢白道:“你这活王八也别得意,呸。”说完,推开看热闹的,头都不回,一溜烟走人。
这最后的一次撒泼,还真的把张逸给将住了,这婆娘真真是……
“行了,行了,人也走了,没事了,都散了吧。”高大叔见方婆子走了,冲着四周人喊了一嗓子,挥挥手。
苏大娘也松了口气儿,她背后一身汗,即便后来这嘴杖都由张逸来打,先前吵的那几句,也颇让人觉得心累,遇上这种事总是被人笑话的,不想再留在这里,抬眼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张逸,忙叫了一声:“逸哥,别站着了,进去吧。”
张逸这才回过神,下意识地又转头照远处大树下看了眼,那两个人已经不在了,袖下紧捏成拳的手松开,掌心湿漉漉地一片,之前的那份豪气似在这一瞬间被抽空,人微有些发虚,察觉到边上还有人在看,忙吸了口气,应了声,挺直腰板,跟着走了过去。
才进院子,张逸就看到了守在里头的沐秀儿,确定了她好好地里头先是松了口气,接着想到她就这样站在里头,听方婆子的咒骂,又有些为她难过。
沐秀儿站在门边上,苏大娘正在开口安慰,她的眼朝后头望去,两人目光轻轻一触。
张逸借机会仔细打量她,女子眼圈尚且红着,脸上的泪痕好不明显,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又一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能傻傻的立在当口。
“逸哥,别站那儿,快进屋去歇下,秀儿,跟我去灶里,洗把脸,收拾收拾。”苏大娘劝慰了几句,察觉到了秀儿的目光,眼儿在两人身上一转,却是一把将沐秀儿给拉开了。
张逸没有动,目送着那两人走向小灶。
不知何时,高大叔也走了进来,带上门后,大掌在张逸肩上一拍,“好小子,做得好,”语气很是赞赏。
张逸身子歪了歪,讪讪一笑,正要进去,高小六又插了一杠子,拉住他的衣袖,仰着头,一双乌溜溜的眼儿闪闪发亮,张嘴就说道:“张逸哥,你真行,那方婆子吵架,村里头没有人能赢过的,你是头一个把她跑骂的人。”说完,还翘起拇指,高高扬一扬。
被高家父子俩连续夸讲,错眼,就是那站在一旁不吱声的小舟儿都是满脸佩服的模样,张逸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说真的,她自个儿也没想到,竟能那样滴水不漏地拿话逼方婆子,说的时候没留意,现在细回想,刚才顶着众人目光,毫无怯意的人,明明是自己却又不像是自己。
高小六此刻已将张逸当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