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日子终于到了。
花田村不算大,又都是相熟的,有这么一桩喜事,自是全村同庆的。
所谓昏礼,就是近黄昏时分成亲,男人早上该下地的下地,要做活的做活,一切照旧,女人们则不同,便是往日那些碎嘴叽歪的,也都早早起身,盘算着今日要好好打扮一番,痛快热闹一回。
旁人已是如此,那对准新人更是忙碌,大清早就都被人叫了起来。
更衣沐浴,着装穿戴一新,张逸这边还好,沐秀儿那头天还没有亮,就忙起来了。
穿好了嫁衣,十全婆子又拿了绵线为她绞了面,再重新给她梳了头,梳完后苏大娘拿了一支簪子亲手给她插上。
沐秀儿不出声由着长辈们摆弄打松头发,再弄好,倒有几分木头人的样子。
等弄得差不多了,家里陆陆续续来了人,房里一下子开始变得热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一屋子七大姑八大姨的,围了个圈,嘻嘻哈哈的挤作一堆,时不时揶揄几句,逗弄逗弄那还没出门子的新嫁娘。
高小六早上也回到了家,和小舟儿都穿了新衣,眉心儿还特间点了红,男孩胸挺得高高的,女儿面上带着腼腆的笑,一左一右站在沐秀儿边上,如金童玉女般,也得了不少赞赏。
没过多久,守在外头的媳妇子跑了进来,“来了来了,新郎倌出门过来了。”
一众人又是哄的大笑,互相挤眉弄眼了一番,轰地走出了屋子。
苏大娘笑着拿了红盖头,冲沐秀儿点了点头,给她盖上。
火红一片映在眼里,沐秀儿眼往下垂了些,红色的长裙下,露出鸳鸯鞋面,一双手握成了拳,摆放在了膝上,她长吸了一口气,人又坐直了些。
院子里女人们的嬉笑声传了进来。
“开门,开门,新郎倌接新娘子来了。”那一伙年青的小伙跟着新郎来接人,特意过来助阵的二柱先上前,拍响了木门。
“这门可不是那么好开的,可得有个说法。”里头的女人们又是一阵笑。
“怎么个说法?”隔着门,二柱应道。
“千金女,千金娶,若没那千金,这门可开不了。”
“千两金,万两银,难得却是有情郎。”
说完,隔着门板,两头男女各是一阵哄笑。
张逸是头一回经历这样的婚礼,自己又是主角,虽是假的,可在此时,同伴的相倍下,竟也兴奋了起来,脑子里想起过去听过的词句,竟也让她胡乱凑出了一首诗,当下高声道:“碧树花开并蒂莲,比飞却似双影雁,携手白头两心知,千里姻缘一线牵,还请婶子们高抬贵手,开开门。”
村子里大多都是只识几个字的,哪懂得什么诗词的,这一通的胡乱拼凑竟生生镇住了场面,门外的少年个个一脸佩服,门里头的媳妇更是一阵议论。
过了片刻,门开出了一条细缝,伸出一只手,张逸老实地将那早早备好的红包递了过去。
拿了钱,那门刚要合上,少年们一拥而上,而那里头也早有准备,一阵推搡,张逸趁着空隙,侧身硬挤了进去,刚进了院,那铺天盖地的花生,瓜子就冲着他扔了过来胜者为王,其他书友正在看:。
张逸弓着身,直往里头冲,到了正屋前,这才停了步,那些使坏的媳妇们也就停了手,一下子静了下来。
正了正衣襟,张逸站到了门前,作长揖,叫道:“大娘,我来接秀儿了。”
里头人不出声。
张逸再作揖,又道:“大娘,我来接秀儿了。”
里面仍是没有人答话。
张逸按着礼法,再来,“大娘,我来接秀儿了。”
这三请完了,里头静默了一小会儿,才传出了回话:“进来吧。”
张逸脸上挂着笑,伸手掀了门帘,进屋,朝着苏大娘又是一揖,高小六小舅爷打量新姑爷般地同她对视了一眼儿,瞪完后,这才让开了一小步,张逸走到沐秀儿身前,低头说道:“秀儿,我来接你了。”
沐秀儿心头猛地重重一跳,手紧了紧,微微点头,红盖头下,她看到了自己亲手透的那双鞋,看到那双鞋转过,蹲下,露出比往日看上去要厚实些的背,她慢慢地俯了上去,手环住了那人的颈,感觉到她提气,站起,又停了停,背稳,这才向外头走去。
这时也不晓得是谁扯着嗓门大叫一声,“新郎倌背媳妇回家喽。”
门外头的鞭炮响了,闹轰轰一片。
张逸背着沐秀儿走出了院门,她步子迈得很稳,唯恐中途有了意外,默默调着呼吸,走得专心。
沐秀儿也不敢乱动,人贴着,双臂环得不松不紧,她是有准备的,知道出嫁时盖盖头看不到路,就自己走了一回,数了步子,于是,张逸每走一步,她就默默数一下。
数字快到头时,震耳的鞭炮声又在前头响起,沐秀儿感觉到张逸吐纳尚稳,险险松了口气。
进了院门,新郎背着新娘跨了火盆子,又是一阵花生雨,再走到了正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