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被天门弟子安排在一间常规的客房，从小到大，他终于第一次，完整意义地和女魃分开了。
看不到她的脸，听不到她的声音，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小鬼心里空落落的，就像窗外皎洁的月亮，弯如银钩，却少了圆满时的大大一半。月亮它啊，不会感到空虚吗？
小鬼抬头看着天上月亮，默默地想到。他不愿意离开女魃，即使她打过他，骂过他，小鬼依然知道自己不愿意，他舍不得。
在长久的岁月里，他们已经建立了难以割舍的羁绊，那些吵闹，那些玩笑，都已经深深印刻在记忆里，蕴含在灵魂之中。所以，此刻小鬼的心空，并不是软弱两个字可以解释的。或者说，软弱这种牵强附会的解释在这真挚而深厚的感情面前，根本没有存在的余地。
“我只是想见到姐姐，即使只能帮助她少少的一点，我也会感到高兴。”小鬼面对自己的内心，喃喃说道。于是他就在这漫长一夜的窗前，静静等候着她。
女魃说过，她会来看自己的，小鬼相信她。也许，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也许，她还会对自己好一点，不再对自己感到害怕。这个让小鬼无奈的身体，是它，都是它搁浅了自己和女魃的沟通，如果没有它，大概，大概女魃会回到从前一样，一直，一直对自己好吧。
“一直对自己好吗？”小鬼想到从前，又想到了从轩辕山庄到大辽的一路风波，他知道，其实相比责怪，他更多应该感谢这个奇怪的身体。是它挽救了自己和女魃的生命，是它让自己还能看见女魃，还有机会去挽回他们之间的间隙。
小鬼捂着自己的胸口，感受到心脏强劲地跳动着的抨击之声，心中燃烧起了一股将它掌控的欲望。李君无所说的话，在小鬼看来十分正确，世界上并没有邪恶的力量，只有邪恶的人心，如果自己的心是善良，那么小鬼做出来的事情，一定属于正义。
“我一定要掌控你，我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小鬼坚定地对自己如此说道，同时，他也想如天师说的一般，学好本领，为女魃扬眉吐气，脸上争光。
而他的身体，仿佛听到了他的宣告，血光顿时在小鬼的脑海闪耀起来，令他头疼欲裂。继几天前发作，这是第二次了，小鬼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难道它和那些噩梦，已经不是偶然？那么，它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出现，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啊……”小鬼低低地痛叫着，捂着头，跪在了地上，难道在剧痛到最厉害的时候，他又要像上次一样昏迷过去吗？下一个等待他的噩梦，又会是什么呢？
小鬼五官扭曲，死死维持着头脑的一丝清明，叫喊道：“不！我……我不能睡，我还要……等她，等……我的姐姐，我不能睡，她说过……她会来看我的……她会回来看我的……”
她真的会回来看小鬼吗？假如她看到这个抽搐在地上的人，看到他的苦苦哀求，说不定，她会回来的。
“姐姐……姐姐……姐……姐……”小鬼痛得在地上翻滚，泪光朦胧中，呼唤着她的名字。
曾经也有这样一些人，因为自己的一些小伤，紧张不已。他们是如此心疼地帮助自己抚平伤口，又是如此担忧地为自己的病痛求神拜佛。这样的脸，有四张吗，不，这样的脸，有很多。这样的脸，还剩很多吗，不，这样的脸，只剩下了一个。
所有的温暖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所有关怀的脸都和她重合在了一起。她却将那张盈盈难忘的笑脸，忽地一变，再又离开了小鬼，越来越远。
剧痛让小鬼陷入恍惚，而恍惚之中，他看到了女魃的幻影，他极力想挽留下她，但是他全身都没了力气，在越来越模糊的印象中，他失去了她的踪影。
然后，是一片黑暗。
它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成为了一个大红袍子。背负着阴冷的金色长剑，漫步在黑暗潮湿的囚牢。无数围栏并立在两旁，中间只留下窄窄的道路。
囚徒们，穿着囚衣，带着铁链，大多身材高大，面貌凶悍。只是，此时看上去应该穷凶极恶的他们，现在却缩在牢房的角落，瑟瑟发抖。他们惊恐地看着走来的它，它的每一个脚步落下，在他们的眼中就仿佛见到了催命恶鬼在往自己逼近一分，他们尖叫着，疯狂地尖叫着，他们哭泣着，疯狂地哭泣着，没有人求饶，没有人敢向它求饶。
它和以前的大红袍子不一样，听见这些动听的声音，它的内心没有丝毫愉悦，它充满怜悯，走到牢房的尽头，在那扇几乎和墙壁融合为一体的黑铁之门前停下脚步，顿了顿。
“……”愿神与尔等同在，它这样对那些囚徒说道，一小队血衣战士迅速从另外一端的门里冲进来，无数利刃与肉体的碰触声响，在此回响。
将所有囚徒杀死后，战士无声地向它跪下。它不荣幸，也不愉快，无声地打开关闭的铁门，和来时一样，慢慢走了进去，脚步声规律而充满秩序。
铁门后面的半空，吊着另外一个大红袍子，见有人进来，它微微抬了抬头。
“……”你来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