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语。这一天确实累了,躺在炕上只看了几眼电视便头脑迷糊。也不记得怎么关的电视机了。早上五、六点钟,天还不亮,此起彼伏的雄鸡鸣叫把我从沉沉的睡眠中唤醒。窗外一片漆黑。由于房子临街,早起的人声已经可闻。火炕很热乎,但屋里温度还是不高。闭眼片刻,竟然又沉入梦中。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玻璃窗上红彤彤的,眼见第一缕阳光已经照到家。看看时间,七点多了。赶快起来洗漱,收拾好一切。
早饭吃罢,姑姑对我说:“去看看你奶奶吧。一年多没见了。她身体也不好,知道你回来了肯定高兴。”于是我和姑姑两个出了门,顺着大街往镇中走去。两只小狗跟了出来,打闹着随我们一路走。在去奶奶家半路上的路边小商店里,买了些东西。奶奶80多了,牙咬不动硬物,只能吃些松软的糕点。
临近奶奶家不远处的街边有棵古老的无刺槐树,它苍老的树干中间已经枯干脱落,只剩下不到一半,主要是树皮了。这老槐年龄到底多大,已经没有人说得清楚。只听老人们说,他们爷爷的爷爷小时候,老槐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再往前,无从考证。前些年,镇子附近的大树基本上全被砍伐,做了木材。远处深山里面的树木不容易运出来,才没有被砍掉。而镇中间这棵古树却没有人敢动。相传老槐已经数百年,早已有了灵性。小时候听姑父说,他年轻时候有次半夜一个人去镇那一边办事,路过老槐树的时候,看到树下和树上站满了人,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他吓得不敢再看,快步走过。还有刚解放不久,镇里有一个人同样也是半夜在老槐树下看到了人影,居然是个认识的人,但是前些年已经死了。他吓坏了,病了几天。病好后去河滩里挖沙,挖到了抗日时期不知道哪一方埋下的地雷,被炸死了。我们这一带的河滩里埋藏着好多不知道是日本人还是抗日游击队埋下的武器,有手枪、机枪、地雷、手榴弹,还有炸弹。前五六年,有人一次在河滩里就挖出了上千斤各种武器。不过基本上都已锈蚀。但是密封较好的地雷等爆炸武器中的炸药不知道还会不会炸,大家都不敢轻动,后来找了专业人员处理掉了。
前年时候,老槐树树身因为半侧空了,整棵树往一个方向倾斜,粗大的树枝压坏了下面一户人家的房顶。于是这家两兄弟合力将老槐的这个粗枝锯掉了。时间不长,两兄弟都死于非命。这件事发生在最近,大家全知道,是真实的。从此,镇民对老槐更是不敢稍动,敬若神明。我觉得如果它长在风景区里,早就被保护起来,挂上树牌,做为重点文物了。
我们路过它的时候,我在它古老的树皮上抚摸了一下,心里充满崇敬。
奶奶家离古槐不远,就在前面右侧的胡同里。一个极小的院子,三间低矮的小房。我小时候,觉得房子还是挺高的,现在看,只比我头顶高出不到一头。门开着,姑姑进了门就说:“小峰来看你了。”奶奶眼神不好,只能离很近了才看得清。等她看清了我之后,高兴地拉我坐下,要端茶倒水。我和姑姑立刻拦住她,说坐下说会话就行了。我问了奶奶的身体情况和家里一些事,她虽然眼睛不太看得清,但是耳朵还是很聪的,听我们说话毫不费力。我们随便聊着聊着,奶奶就把话题扯到她小时候闹白莲教的事情上了。说那时候白莲教闹得可凶了,那些人从房顶上来去自如,有时候杀人放火。晚上镇里人谁也不敢出门。年轻姑娘们吓得都紧紧缠胸,绝不敢化妆,不敢穿漂亮衣服外出。这些故事我是从小听到大的,粗略估计,也不下上千次了。但是每次奶奶都充满激情地给我讲。姑姑一看奶奶又来说这些,赶紧把话题岔开。她听的次数要远远多于我。
奶奶看姑姑把话题岔到一边,马上敏健地话锋一转,又说起我们家里以前的事了。说我小时候姑姑姑父怎么吵架生气,还有许多家里的生活锁事。这些事情,我从奶奶嘴里听的次数绝不下白莲教的故事。姑姑无奈,只有和我一起听着。我就奇怪,奶奶这么大的年纪,几十年前的好多锁事,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语言表达能力不亚于年轻人。大约四十分钟后,奶奶感觉说得很满意了,于是话头渐歇。
姑姑瞧准势头,刚准备要提出来回去,奶奶又说道:“最近你爷爷经常回来看我。看来我年纪大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去了。”我一惊,问道:“奶奶,您说什么呀?”奶奶说:“这些天晚上睡觉时候屋里总有动静,到处乱翻。问还不说话。你爷爷活着时候就是这样的,不管做什么,怎么问也不说。死这么多年了毛病还不改。”姑姑说:“有老鼠吧?您应该养只猫。”奶奶说:“几十斤重的面袋子都给挪了位置,哪里有这么大的老鼠?”我和姑姑全都颚然。
我上高中的时候爷爷去世的。他去世时候,家里可是闹腾了好长时间。那时候晚上姑姑姑父全在奶奶家里忙,我和妹妹在我们家睡。半夜时候经常屋里院里响个不停。叮叮当当的,开灯后却什么也没有。我和妹妹也很害怕。后来爷爷的后事处理完了,姑姑姑父他们回来住,晚上还是经常有动静。实在没有办法,姑父找了爷爷生前的学生,他和爷爷学写毛笔字,当时是镇会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