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耀却好像分毫不曾察觉祈璨的冷待,只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禀皇父,子臣近日奉命在礼部见习差事,跟随礼部尚书蔡棋参议礼部事,今日正逢一事,礼部众人不敢决断,亦惧于求教圣主,子臣便替他们来问问此事。”
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祈璨不问是什么事,反而道:“你倒是很体恤这些臣下嘛。蔡棋有不能决断、想不明白的事儿,他自己不敢来问,你就代劳——你成了给他跑腿带话的下人?还是你竟真心疼他这国之股肱良臣?”
这话听着极为刺耳,更是指责祈耀讨好重臣,市恩于人,若是祈璨的其他几个儿子,此时早就跪地告罪了。
可祈耀岂是凡子?他仍是那略带腼腆,微微而笑的模样:“皇父容禀:子臣既是皇父钦命随蔡棋习政事,也将他当作半个师傅。皇父一向教导臣等忠孝之义,又倡尊师重教,臣不敢或忘,是以时时处处对蔡棋存了几分尊重。或是有些失了身份,谢皇父责醒。”
他这么一解释,祈璨倒不好揪着不放,勉强点了点头。
祈璨便道:“这也罢了,你以后自己当心着意。身为皇子,别掉了自己的格局——得,你如今也不是小孩儿了,朕不多说这些教训的话,想必你自己都知道,只说,究竟是什么事呀?礼部那么多人,蔡棋一个二品大员,连‘不敢’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祈耀道:“此事原本就有些……之前皇父不是下旨到礼部,谕称今次会试选定了惠王祈旭为主考官,令礼部协理么?后来又急匆匆来了个人,也不分辨是哪个司部的,只丢下来一句话说,惠王病重,连圣旨都没能接,必然是不能做主考的……”
听到这里,祈璨便道:“确有此事——你是来问,先头那旨意还如何作数?自然是不作数了。朕倒是忘了让人去礼部说一声,反而叫你们的耳报神跑到了前头。”
祈耀忙道“不敢”,又说:“那大约是安排下去惠王府上等着与惠王接洽的人,传回了话来,子臣以为,那些下官还没有胆子做窥视之事。”
不想就此多做纠缠,祈璨也不理会,只道:“就这么一件事?也值得你们琢磨那么久,竟还不敢来问——唔,既是你在这里,朕问问你。你在礼部也行走了些时日,该知道了些许人事状况?你说说,既是惠王不能点主考,今科这春闱,托付谁人较为妥当啊?”
祈耀不由得皱眉,道:“这……春闱会试,国家取士,乃是关乎社稷朝纲的大事,这不该子臣僭言……”
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祈璨懒洋洋地道:“你是皇子……这天下,日后不是都要交给你——你们兄弟执掌么?你说说又怎么了?”
祈耀越发显出了不安的模样,瞧着真是如同有人在背后拿针扎他似的。祈璨不由得讽笑道:“你做出这模样,是让人都看着朕如何刁难自己的儿子?不过是问你一句话罢了,你也说你是在礼部见习政事,既是去学习了,朕难道就不能考问考问你学得如何?”
说罢,不等祈耀称罪回话,祈璨便又醉醺醺地道:“唔……耀儿你一向与那宋景昌走得近,朕问你,点宋景昌为主考,如何?”
两手不由得握紧了,祈耀抿了抿唇才答道:“子臣……臣只寻宋景昌问诗书经史,仅知道此人才学不凡,却因从不与他谈论政事,不清楚他为人臣,才干政务如何,是以不敢轻易出言,。不过子臣以为,宋景昌点评诗赋,很是妥当。”
会试共考四样,时文、策论、应制诗、赋,祈耀果真只提了那不涉政事的部分,祈璨便笑了——若他不知道他这二儿子的内里,怕还当真仍以为这是个老实人呢。
似是而非地晃了晃脑袋,好像是点头的样子,又好像是摇头,祈璨拖长了声音说:“很好——那就是宋景昌了。唔,耀儿你来,代诏,朕这会儿拿不稳笔——嗯,就写,着,文华殿大学士宋景昌,今科会试主考,礼部协从——即行吧。”
说罢,他也不管祈耀记着了没有,写下了没有,只挥了挥手,招来近身内侍,由他们搀扶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后殿寝居处去了。
独留下祈耀一人在殿中,没有了祈璨,终于忍不住咬紧了牙,面色极为难看。
提笔写完了那代诏的圣旨,祈耀瞧着那银钩铁画,字字透着杀机的圣旨,想了想还是揉了重新屏息静气,又写了一遍。等墨迹干了,他收好圣旨,这才踏出宜济堂。
走到了殿门口,祈耀忽地停下,目视前方,口中却低声问道:“今儿皇上怎么大白天的就醉了?你们这些人也不劝着些?”
守在殿门的太监亦低声回道:“皇上今儿心情极好,传御酒时底下也不敢劝。”
这两句话说完不过眨眼的功夫,祈耀径自踏着殿门前丹墀向下,恍若方才什么事也未曾发生。那守门的太监也如同木雕石刻一般,仍静静立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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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门,祈耀挥退了等在一旁的轿子,道:“我自己在外头转转,你们先回去吧。”
那些下人哪敢对他的行为质疑,连忙躬身应了,等祈耀先抬脚走了,才各自